如果有一天梦里的、心里的、一直说的无价的东西能够得到,黄粱就是为了这样东西存在的。
来自某处的批语,用了红头小字。
温故知撑伞冒着小雨在夜里赶回家,他梦到奉先生,心里面颇有些舍不得似的,要跟他再待一会,再待久一点。他牵着奉先生的手,一起走在街上,是从他家走回自己家,走着走着,温故知低头,他发觉奉先生脚边的阴影越来越大,环抱着腿,他一直看着,有什么时间到了的预感,也有为什么的自问。温故知还抓紧了奉先生手,不管怎么抓,怎么大力,奉先生都没有喊疼。
外面打雷了,温故知醒过来,裹着被子,打雷说明瓢先生的死讯已经发布出去了。
年轻的蓝猫邀请了温故知和奉先生参加瓢先生的葬礼,温故知送的花将和瓢先生一起启程,蓝猫会将瓢先生送回那名女性身旁。
温故知瞥见一眼,瓢先生仍旧保持了没有皮毛的状态,像疲劳地睡去。
雷不断地响,雨也在下。
四只蓝猫承担了重任,将护送它回到那名女性身边。
这时年轻的蓝猫走到温故知的脚边,他说要送给温故知一样东西,温故知蹲下来接过,惊讶道:“你要送我你们的纳吉丸吗?”
它点头,温故知说我并没有做什么要你们报答的事。
“你不是问过那花有没有出现吗?”年轻的蓝猫开口,“它的确得到了,我们将花烧了,但你的花就是他想要的花,所以你还是找到了。”
只是晚了一步,瓢先生也急了一步。
但对于蓝猫来说,温故知并没有晚,时间让花在这时候出现,只是瓢先生的问题,它不愿意等,也不愿意想明白轻重。
温故知微微睁大眼,他听蓝猫说那名女性十年前就寿终正寝了,瓢先生会葬在她的身边。蓝猫问那朵花真的是这样重要吗?在那名女性心里,是惊喜发现喜爱过的猫重新回来还是一朵花找到了开心?
温故知收起纳吉丸和奉先生一起回去,他一直在想,觉得也许花并不重要,也许瓢先生做错了。
温故知深吸一口气,靠在了奉先生肩上,又抓住奉先生手,说自己手冷。
奉先生没有推开他,他又得寸进尺地十指相扣,奉先生也由他去。
温故知松开,说您怎么变这么好了。一时有些以前的事想起来,感官也变得不大容易分辨清。
奉先生瞥他一眼,温故知绷着脸突然叹口气,说喜欢您。
奉先生突然冷笑一声,说:“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敷衍得都听不下去了。”
温故知说:“是真的,我早说了,一直喜欢您和讨厌您不冲突。”
他攀上奉先生的手臂,准备亲在奉先生唇上,但奉先生微微避开了,温故知只亲在脸颊上。
温故知也不馁,也不在意,他又嘬了一口喉结,看得很准,说:“我要是敷衍,干吗浪费那么多时间,保姆也说了,我可是宁愿待在阳台一天都不出门的人啊。”
他说完,奉先生转过脸,温故知笑了,闭上眼睛说您要不生气了,那就亲一口?
还没等奉先生反应,他自己碰上去,奉先生咬了一口,两个人没坐稳,撞到一起滚下来,船夫问怎么了,温故知说没事。
奉先生好像是没在生气了,温故知舔舔又破皮的嘴,显得很满足一样。
第20章
蓝猫带来的夏雷,闷声打了三天,与此同时随着雷声由远及近,像极了巨人跨越时的动静。敲着密切鼓点的雨下了三天,膨胀的气势想要把这里一切都冲走、冲化了。温故知裹着被子,在他的视线看来,窗户在变形扭曲,他坐在地板上抽烟,细细长长的,冒着清酸味的烟被他慢慢吃进去,他见窗外无论是湿润雨雾还是簌簌摇动的树花,都像被褪了色,冲垮了形状,山林和水渠本来的苍绿只剩下足够的松墨形成代表各自形态的墨块,大大小小、浓浓淡淡,流出界线,不断过渡、擦染。
他打开窗,将手伸到外面,带着白火的烟灰烧到一半掉落至楼下的雨坑,随后被摁灭在瓷缸里,温故知又咬住一根,没有点,他必须要有些东西满足口欲,满足这个癖好。
他心里有些空,也没预备找谁,含完了一根,温故知关上窗,他发现自己左手臂已经完全打湿,这些雨啊,沉重得反倒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温故知甩手打小雨珠被甩落到地上的纸,四面摊着,掉在墨上,就糊了,被摸掉了边界,掉在白纸处,像油滴。
最后一天晚上,在温故知厌烦了在家中上下两层的游荡后,他翻箱倒柜,找到那天被他带回来的纳吉丸,红色的像樱桃的丸药被放在锦盒中。
几乎没人见过纳吉丸,也不知道纳吉丸代表什么,但是每个人都见过在书籍记载中的关于蓝猫宝藏的条目。
经过许多年,针对蓝猫宝藏是什么,研究人员不但没有统一,相反不断地研究,不断地提出,各种假说犹如细胞分裂,雨后春笋般常年累月的,已经找不到一个头了。
谁也不清楚线头在哪,就一个劲地在研究,在出论著,每年玉兔台都会留下这样一个黄金时间段,听他们在电视中阐述争论。
一说蓝猫宝藏是蓝猫的珍贵的圣物;但更多的偏向于宝藏并非某种实体,而是一种情感物质,宽泛的说是获得幸福的办法。书籍记载的,最繁昌的年代,也是幸福体验最优化的年代,发黄虫蛀还发霉的古籍,就成了一项铁证,纳吉丸只是其中记载最多的。
它也许是一种载体,使人产生平静的心情,调高心灵能力的药,研究一直致力于开发它,并且深信,如果能成功,也许就能有效避免患上冬天的蒲公英症。病毒正像蒲公英,离开母株,传播到各处。
温故知患上过一次,人类群体的范病使他度过了极其煎熬的冬季,只能躺在床上幻想窗外有片叶子,只要一动就有什么炸开来,变得什么都不能理解,什么都不懂,它更能让人像蒲公英四张的形状,贪心,像占领每一个角落,去要别人能给自己的一切。
温故知的思绪像一艘纸船,在半空中努力掰直迎风帆,像目的地行驶,但是他发现被乌云骤雨阻挡的去处有两个终点。
最响的,也是最亮的一道闪电和雷声,它将夏天完全带过来,将浓艳的绿色和冷淡的蓝色泼到在整个上空。
他最后收起了纳吉丸,放在柜子最深的一处,掩埋在衣服底下,永远用不到,不知道会不会过期。
云雷散去,雨歇了,猛然上升的热温蒸走了饱足的水汽,又变成一个个透明的膜,反包住每一个抖擞的凉爽因子。
夏天来了,蓝猫的雷也带走了温故知的尾巴。
温故知不习惯地往后抓了抓,在他将裤子开了个洞后,尾巴又如愿消失了,他觉得应该出门重新买裤子去。
夏天来了的同一时刻,温尔新给他打了电话,她说她看见了蓝猫。
很多人不解半空里那道蓝光是什么,不过是蓝色的萤火,它们托着四只蓝猫和瓢先生的灵魂。
人们对此景惊呼,要拍下来,但是温尔新知道,她问是不是换代了。
温故知说是,只说瓢先生是寿终正寝,他隐瞒下黄粱与瓢先生,并不想让温尔新知道。
“只是岁数到了,瓢先生终于可以回到它陪伴的人类身边了。”温故知停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在窗上停了一只萤火,温故知打开窗让它进来,它飞进来小小地绕了一圈,又从窗户飞了出去,不知为何,温故知在心里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失去皮毛的瓢先生站在他的面前,一晃眼又消失不见了。
他眯着眼,太阳毒辣,打起精神问温尔新最近在干什么。
“妈妈的日记本你什么时候还回来?”
温尔新说日记本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只是还做着原来的事,你问一个烟酒之徒做什么,太没水平了。”她甚至没打算告诉温故知自己的计划。
这通通话很短,双方都隐去了一件事的细节和真相。温故知将注意力移到自己的伞,夏天来了,他需要更换一个伞顶。
像是要回应这盛阳烈日,早有人换了伞顶,换了盆栽的,罩了养乐多牛奶瓶的,或许是为了抗议这样的夏天,有人特别定制了不会化的雪人。
温故知要将旧的阿鸣换下,换上新的,伞匠问他你要换什么新的,他还说你伞上的字颜色也淡了,帮你上个色吧。
他极力推销自己的手艺,温故知挑来挑去,比来比去,最后只挑中了翘着屁股的阿鸣,它洋洋得意,抖擞精神,表现漂亮的羽毛,温故知觉得很合意,这只洋洋得意的阿鸣被安装在伞顶,旧的阿鸣则被包在手帕里,温故知预备回家时走一趟,送给奉先生。
伞匠重新给他的伞上色,温故知让人把字描得再深一点。
他坐在伞匠身边,盯着街道,在这条长达百米的街,多是往来人,来的人无论谁都叫仙客,在人群里,温故知看到一个孩子,扎着辫子,她已经在仙客附近徘徊了好久,她重重复复地跑,跟人说话,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对方,对方也会将手里的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