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知拿它捉了一堆又一堆光团,他们落在透明的网兜里,还是原样,并没有消失。
“我就在做这个,来收集它们。”
奉先生问:“是只有这种液体吹出来的才能碰到天上这些是吗?”
“对,天上那些所有下下来的人做的梦。”
“今天是奇怪的糖。”温故知从网兜里拿出一个光团,它也没有立马消失在温故知手里,“你看,能吃。”
但是很快温故知皱眉,咿了一声,“骗子,这人根本没让它变成甜的。”
“你吃吗?”
奉先生想是有趣,但说不用。
温故知没说什么,明显没之前热络,踢踢搬进来的这些,没什么感想,脸冷淡,瞳色也淡,轮廓到是很锐。
奉先生说你爸送的。
温故知说他结婚了?
不是你爸。奉先生说是温心结婚了。
温故知听见奉先生称呼问题,大概有些数了,故意说哦——是温心啊,我想不然谁看得上我爸那年纪,要嫁给半截入土的人呢?
奉先生再增个几岁也是话里半截入土的人了。
但奉先生总让人觉得他是很年轻的。
“好了,东西送到我要走了。”
奉先生往门外走去,下一秒温故知跟上,在门口叫住奉先生。
这一秒的他锐度淡了,五官的软浮上来,像奶油而平滑,“奉先生是到这里玩的吗?”
奉先生认真地看着人,温故知倚着门,彻底懒下来。
“是来休养。”
“那是要待很久了?”
奉先生有感于温故知的变化,面部转换,似笑非笑,微微倾着,“怎么?有什么问题?”
温故知嗯了一声,想了下,才说:“那肯定是要好好逛逛,我来给奉先生做向导啊,有什么我都能帮忙。”
奉先生很有些赞同,点头说是要这样,要有个向导才行。
“但是——”奉先生似笑非笑的表情隐了下去,又变作一般的神情,“不麻烦你了,已经安排了向导了。”
温故知不追问,就看着奉先生走远,一边看一边犯了瘾,开始含指关节的肉,牙齿磨。
“嗤——老男人,骗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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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温故知想起还在首都住的日子,那会他和温尔新被接回来,高中是在首都读完,就那个时候温故知认识奉先生的。
可他几乎不曾与奉先生说过什么,总是有一眼没一眼地观察,反而打交道最多的是温心,小少爷性格不好,温故知脾气也不好,十次冲突里,九次温故知打回去,温心占不了多少便宜,奉先生不好搅到他们小辈的冲突里,但他看着温心长大,关系亲厚,奉先生对人是很好的,最后就敲打了一次温故知,尽管温心本质上不占理,奉先生还是闭只眼护着,作为公正两个字而言这就没意思了。
温故知心里想起来有时恨,一直记着,可感情是很复杂的,他记着奉先生不好的,但其实又不讨厌人家,七年后再见,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奉先生打了个喷嚏,打喷嚏说明是有人想他了,但这会奉先生有件奇怪而苦恼的事。
他于某日正式住下,浓客街寄巷月桃院,寄巷就他这一户,宽广,视野好,月桃院种老月桃,几百年啦,第一日,满院子都是月桃花,青瓦上也是月桃,悠长的明月照我渠上半截是团圆巷的白梨,下半截是寄巷的月桃花。
奉先生第一次用水泵,泵出来是清水月桃花,他沾了一天的月桃香。
第二日请的保姆将月桃花都清扫了,奉先生出来看的时候月桃花被收集在狐狸竹篮里,挂在门口。
家家户户也都挂在门口,奉先生问保姆这是晒了做干花吗?他以为是这里的习俗。
这的人口音软,以春树为界,市中心欢快,巷子里就都像明月照我渠绵长了。
“不是呐——有别的用得。”
但是保姆没说什么用。
后来挂着的月桃花就没了,只剩下狐狸竹篮孤零零的。
奉先生看了别家,也都没了,都只有狐狸竹篮。
不知为何,奉先生下意识反应是自己家的月桃花被偷了,是一件失窃案件。
很可笑,但在这是成立的事实。
奉先生在思索到底是谁要偷走这么多的月桃花,偷走了月桃花,又要做什么?他还不确定月桃花失踪的事是否就是保姆口中所说的用作他用。
他在门口站久了,邻边巷子的人就看到他了。
“刚搬来的呀?”
奉先生笑着说早上好。
“诶——你的花都被拿走啦,精光啦。”
“怎么?你家篮子里还有?”
“是说咯——”邻人苦恼地说,“都要好看的嘛——还是你家长得好咯。”
真嫉妒。
奉先生心想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但邻人又不会真的将他家的月桃怎么样。
奉先生就问了:“我刚来,还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花就没了。”
邻人眉飞色舞地说是狐狸啦!
都是花狐狸干的。
狐狸嘛——偷花戴,都是要好看的呀。就像穿好看的裙子,梳精神的头,狐狸也是一样的呀。
所以嘛,我们就把花放外面,花狐狸还不知道我们是给它们的呢。打扮打扮,当然要最好的月桃花得。
邻人说得很有道理,奉先生信了,这里面有种无法不让人相信的魔力,甘拜下风。
奉先生打量几下狐狸竹篮,若有所思:“那我再放点吧,水里都是月桃花,太多了,收不完。”
邻人同意,“是的呀,花太多了也麻烦的。希望我家的要长得好好的。”
爱花,又嫌它多。
不惑年纪的奉先生感到一股奇妙的放松。
不知道花狐狸是什么样。
邻人说花狐狸就是花狐狸嘛。接着急急忙忙说要迟到了。最终奉先生也不知道花狐狸是什么样。
奉先生是在天上下浮鱼的日子里再见到温故知的。
透明小巧的身躯,拖着仙女般的尾巴,翘着信号天线一样的呆毛,动一下就有叮叮风铃的声音。
它们浮在半空里,自由自行,随后又像一颗颗彩虹泡沫破裂,消失了。
这是应当是一场雨,树、叶、花、渠都泛着粼光。
奉先生看见温故知撑着红汪汪纸油伞,左边伞面书“口”、右边伞面书“癖”,红色是轻佻的红,而他本人又穿得一身庄重的黑色,掐着红不浮浪,也就在转过脸时,映下的红色满不在乎飘在上半张脸,奉先生在温故知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此时,奉先生被温故知发现,也不好当做看不见。
温故知撑着伞,笑着说你好呀。你要过来看看吗?
小辈要给长辈看,长辈爱护小辈,怎么也不能拂了面子。
温故知还不等他答应要不要来看,就说我在救一只猫。
奉先生耸肩,就问救什么猫。
“黑炭。”
“哪里?”奉先生没有见到黑炭。
“你当然看不见啦,它躲起来了。”
他又说:“但我现在要去救它出来。”
奉先生听着,觉得他要去当一名英雄,英雄说你要好好保管我的伞。奉先生说好吧。
温故知爬下街,只踩在一点边沿,边沿外就是明月照我渠的水,他看见温故知攀着变成墙的街,一点一点挪过去,那黑炭应该躲在墙之间的砖块里。
也不知道怎么困在那里的,只听见扑通一声,温故知完全跳进渠水里,渠水清澈,已成了花海,奉先生只能瞥见一点身影,等他从另一边冒出头,黏着花,温故知嚼着黏在嘴角的花,黑炭被温故知从墙缝里掏出来,再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温故知过桥跑回来,那只被叫做黑炭的猫无奈地趴在怀里。
“你要养它么?”
“不养它。”温故知立马说不是,“我会把它带到救助站。然后那里的人会给它找个家。一个不怕猫毛过敏的家。”
奉先生见他不好拿伞,就先撑着,“你应该先回去换身衣服。”
温故知甩甩脑袋,说不急。
他一直往前走,也不管奉先生到底有没有空,走了几百米,才回头问你忙吗?
如果奉先生还在首都,想必不会被这么个孩子牵着鼻子走,倒不如说温故知看得出来,所以才得寸进尺了。
总归奉先生又没生气。
黑炭在挠空气里的浮鱼,又被变成泡沫炸裂的动静吓到不行,奉先生挺喜欢小东西的,但也没到要养的地步。
而黑炭也没非他们不可的地步,一到救护站,有吃有玩,哪里看得上送它来的两个人。
温故知酸酸地说没良心,看黑炭不得劲,临走前狠狠戳了一下屁股。
黑炭与温故知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跟只猫计较,温故知还看不上黑炭,说它不好看。
奉先生只好说跟猫记什么仇,你也没决定养它。
那不行。那不一样。温故知反正就记上了。
奇怪的孩子。以前完全不知道。奉先生觉得应当是到这来,说了几句的缘故。
温故知突然眼睛一亮,回头开心地说:“奉先生!有样东西你一定要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