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昨天砸的,小孩烧一周应当不是这个缘由。
徐道长会一些浅显的医术,可那小孩脉象古怪的很,他把不出问题,也不像邪祟缠身。
再说,真是病理性的原因,家人已经送过医院了,不该查不出来。
紫微道:“要不将天蓬真君请来问问?”
他还记得那天徐道长一通咒语念罢便将神将召来的英姿,有心想再见识一番。
徐道长面色讪然。
请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上回耗尽元气能召来天蓬真君也是侥幸,指名道姓地去喊更是不可能,人家可不一定搭理他。
他师弟道:“打卦吧?”
这倒可行。
道士供奉神明,时常有事问询意见,便采用打卦的形式。
众人便移步偏殿。
紫微观正殿供奉紫微大帝,后殿供奉三清,左偏殿供奉北斗七星君,右偏殿中也供奉着四座神像,乃是北极四圣。从左到右依次为天蓬大元帅真君、天猷副元帅真君、翊圣保德真君、灵应佑圣真君。后二者在凡间又以黑煞将军和真武大帝闻名,明代以后更有道观单独供奉真武大帝,将其位格抬到了紫微大帝层次。
徐道长更衣净手后,带着一副半月形的木制卦具来到天蓬神像前。
打卦方式通常有两种,一种是问灵棋经,一种则是掷茭。问灵棋经太过繁琐,大多道观里都采取更为简便的掷茭卜问神明。
这半月形卦具便是茭杯,一面平一面凸,平为阳凸为阴。掷茭时先要向神明上香膜拜说明问卜原因,之后拿起茭杯在神前香烟上绕过一圈再掷向空中落下。若两支茭杯落地后一正一反被称为圣杯,代表神明同意。两个阳面则是笑杯,代表行事状况不明或神明未曾决定,需再掷请示。两个阴面则是怒杯,代表神明反对。
掷茭时有个约定俗称的规矩,一件事最多只能掷问三次,不可过多叨扰神明。
徐道长尤为谨慎,敬香后还诵读了一遍天蓬真君宝诰,这才问道:“敢问真君,那娃儿病重可是真君惩戒?”
问完,抬手一掷,茭杯落地,却非正非反,两支都立了起来。
徐道长皱眉,再次说明情况掷了一遍,茭杯还是双双立着的。
“这……”他哑然。
连掷两遍都是立茭简直闻所未闻。说真君没来吧,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不可能出现两次。说真君来了吧,这是……不愿意回答?
紫微在旁边看着,嘿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天蓬真君还真有个性,该不会又急着回家收衣服了吧?”
风清滴着冷汗拽了拽他衣角。
神明之前可不好胡言乱语,就算店长是高人,也难免要被真君记恨的。全紫微观都知道,天蓬真君可小心眼了。
徐道长恭敬道:“弟子还请真君明示。”
掷了第三次。
他力道并不大,可那两支茭杯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扬起的高度竟不同寻常,几乎触到天花板,吧嗒摔下来,四分五裂,碎了满地。
仿佛神明动怒,摔杯以示。
紫微脱口而出:“……这是干了坏事被追问恼羞成怒了吧?!”
风清吓得赶紧去捂他嘴,可他被长生隔着,没捂上。
满殿道士惊异非常。
神明动怒非同小可,虽然紫微说得冒犯让人不喜,但他们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很有可能说对了。
“还是请神吧?”风清道,“让店长帮帮忙?”
众人面面相觑。
徐道长师弟很有远见,给师兄递了个眼色,忙带着苦主先回厢房,只留下紫微几人。
徐道长代紫微跟真君告了饶,这才拉着他出了大殿,小声道:“店长可能请?”
紫微吃惊:“你不会?你上次不是请到了么?”
徐道长苦笑。
“非机缘巧合,很难请下神明。不过店长福缘深厚,或可一试?”
紫微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可我不会请神,要不你现教,我试试?”
徐道长:“……”
请神哪是那么简单的,就算再天赋异禀的人,现教也要学上十天半个月,家属还在厢房里等着呢。
长生却忽然道:“你可以唤来。”
他用的“唤”而不是“请”。
“诶?要念什么咒语么?要不要跪拜?符怎么画?”
“……不用。画你最擅长的那种。”
紫微眨了眨眼。他对长生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能教他使出威力那么大的雷神咒的道士,当然不会是个简单的面瘫充电宝!
于是,他也不顾徐道长师徒一言难尽的神色,借了黄纸朱砂,画了几笔,就折起来放在天蓬真君像前面的香炉里烧了。这次没带小白头发出来,也不晓得效果好不好。
风清好奇道:“店长画的什么符?”
紫微:“你猜?”
“……”
风清不敢乱猜,店长的想法,哪是他能猜到的。
紫微将符箓烧完,拍了拍手上的残灰,静等神将降临。
其实他也没画什么,长生说画他最擅长的,他就在符上写了几个字。
【急,请天蓬真君速来。】
紫微相信长生,老神在在。徐道长却不抱太大希望。
他虽认为紫微福缘难得,根骨清奇,但听他说不会请神时热情已浇灭了一半。
总不可能天庭也跟冥府一样开通了智能系统吧?否则真君为何还要那么麻烦托梦呢。
不料想,天蓬真君的神像骤然金光大绽,待殿中恢复平静,香案前已站了位黑衣玄冠的魁梧大汉,正是那日东郊外降临的那位。
他这回倒没骑夔龙,不知是不是地方太小不方便。
徐道长与风清连忙叩拜。紫微也拿不定要不要拜,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被长生默默拉住了。
天蓬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呵斥紫微,只对徐道长师徒道:“不都问完了么,又唤本将作甚?!”
徐道长讷讷道:“可……您不是没答么……”
还任性地摔了茭杯。
人命关天,那小孩现在还烧着,徐道长伏首道:“不知那家人何事惹怒真君,还请真君细说。”
天蓬扭脸。
一副“不想说,他们自己作”的样子。
又不敢走人。
紫微看得有些郁闷。神将受人供奉,不是应当护佑信徒平安么,怎么拽成了这个样子?看看人家阴界公务员,一个比一个谦虚,还微笑服务的,都不是人,怎么态度差这么大?
这会距离太近,他终于认出来这天蓬真君很像那日抢小白矿泉水瓶被他打跑的那个,不是很确定。
紫微灵光一闪,激将道:“天蓬真君也别怪我说的不好听,人真武大帝同在四圣,信徒遍地可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比人家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事要不解决,往后还有谁敢把你往家里请?”
风清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还悄悄回头挤眼睛,示意店长赶紧住口。
这可不是小鬼,是神将啊,万一生气把您给揍了可怎么办!
徐道长也赶紧告饶:“真君恕罪,这位居士并不是信徒,他……”
话没说完,便见天蓬委屈地蹲了下来,拨拉着香案上的炉子,幽幽地看着隔壁真武大帝的神像。
“真武信徒多神力大,俺哪比得上。哼,你们都觉得他厉害些对吧?那你们找他去!”语气中充满了酸意。
殿里的人都震了震,全然没想到天蓬真君竟然是这样的天蓬。
看来天界也不好混。
紫微见有戏,趁机道:“那你多多发展信徒就是了,早晚能有机会超过他,没必要自暴自弃。”
“如何发展?”
“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我再给你介绍个路子。”
天蓬微微语塞。他自觉自己是按规章来的,可在两位上司面前总有些羞于启齿。紫微倒罢了,啥也不记得。长生那冷冰冰的眼神,好像他说错一句立马就能降雷劈他似的。
“……是本将降的惩戒,可也不怪俺。本将辛苦为他们镇压邪祟不说,他们却在戊日祭祀叨扰本将安宁,那娃儿还当着本将的面唤本将……唤本将八戒!!简直斗胆包天!”
嚯!
道教祭祀是有禁忌的,六戊日不可祭祀,信徒都熟记于心。戊日为农历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六十天一轮。秋犯六戊,则令人遭瘟瘪时病,最近刚入秋,小孩生病便能理解了。
“本将不过稍加惩戒,那熊孩子病过这轮便好了。”天蓬道,满脸“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自得。
徐道长试探道:“那神像……”
“那神像尔等赶紧收回,本将早便收回神通不再镇压那处了。”
徐道长心下一松。
看来真君不晓得神像被砸的事,真是太好了。
事情既已明了,便该送真君归位。
天蓬却不肯走。他扭扭捏捏地望着紫微道:“什么路子你还没说……”
紫微暗笑不已。
他说什么来着,神仙么,总是希望信徒广布的,风清还非说天蓬真君脾气不好,这不是好说话的很么。
便一摊手,道:“请天君赐我万道符箓,我拿去店里广结善缘,保准将你包装的比真武大帝还神!”
天蓬:???????
信了你的邪!敢情帝星是上他这空手套白狼来了?!
紫微像个搞传销的大忽悠:“没效果你也没啥损失嘛。试试看呗,万一有效果呢?一张符箓就是一个信徒啊,你好好想想!”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着另外三座神像。
唔,不知另外三位真君能不能喊下来。好像隔壁殿里还有北斗七星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喊出了我今天的作话:北斗七星快跑啊!!!要被拉苦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