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与我道,你故意引我进齐问的密室,你故意看着我失去法力,且将我带去吴地,使吴国国君欺辱我。我去殷地,你知我会来,邀了宋甫朱,宋甫朱果用鞭子抽了我。后又去楚地,带我见迎神碑,想看我失民心的样子。”晋仇盯着殷烈的脸,补道:“你爹很少对我撒谎。”
什么很少对你撒谎,这些事我根本没干过,虽然跟我有联系,听着的确像我干的,但真的不是我干的。
殷烈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回头看冷寒泽,见冷寒泽百无聊赖地剥着松子,连眼皮都睁不起来。
“松子给我,我给你剥。你看你,都不一定看得见松子。”未等冷寒泽回应,殷烈便从冷寒泽手中拿过松子,一手压下去就剥开好几个,塞到冷寒泽嘴里,平复下心情。
这才又回头,“我爹真的很少跟你撒谎?”
“嗯。”
“有些事的确是我干的,但没我爹说的那么严重,他可能是为了吓你,说地夸张了些。像你跟着我进齐问的密室,我是真的被冷寒泽这混蛋骗了,还以为他跟我无冤无仇,就算骗我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没想到他要害的是你。”
冷寒泽闻言睁开眼,露出他那双浅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殷烈,又冲晋仇点点头,“他的确傻。”
殷烈努力憋住自己的怒火,他还是很看重自家爹在晋仇心中形象的,不好意思说自家爹撒谎,还将一切错都往自己身上推。
虽然一切事真的都不是自己做的,但有些事认了也不会发生什么。
“殷烈,发生一件事可能是无意,发生许多事便是故意。”晋仇道。
他看着云层下的地面,竟然是一副要跳下去的神情。
殷烈也不知该如何撇清自己,他光听那些事真觉得自己这一遭是故意的,也无怪晋仇怀疑。
“什么有意无意,你现在被我救了,便要听我的话,好好在马上呆着,我带黑鬼来接你,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就算我爹带人来捉你,我也不交出去!”
底下的马听见黑鬼这名字嘶鸣一声,被殷烈呵道:“叫什么!生怕引不来别人。”
“你带我走多久了?哪怕有这匹马,你爹想追,也是能追上的。”晋仇很平静,他身上的伤有些疼,使他意识不清,事情想的要比以往慢。
一开始殷王说殷烈的事时,他是真的伤心。但后来见到殷烈,便知道是殷王撒谎了,只是殷王到底说了那些,殷烈不愿承认殷王撒谎,他便也装作不知。
殷烈踢了下马肚,使它加快速度,“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我爹似乎派手下来追了,他自己没来,需要他忙的事太多,他肯定不会因为你我就耽误自己的计划。只要他不亲自来,我们就没事。”
“总不能一直逃,你想好去何处了吗?”
“我能没想好吗?没想好我敢带着你跑。”殷烈板着脸,他在见到晋仇前,真的没想过晋仇如果出事,他要带晋仇去哪儿。
但这一路上,他早已想好了,“我们去宋地,宋地离殷地极近,我平日又不爱去,有宋公在,我爹也不爱去宋地。”
“他与宋公的关系不好吗?”
“他与宋公同辈,宋公见他却总是一副侄子见叔叔的模样,我爹不愿看他那样子,就不爱去了。我因为宋甫朱爱闹,且幼时讽刺过我,也不想去宋地。其他地方都太危险了,如是出了事,恐怕还不如被我爹找到。反正能去的得是我熟悉的地方,殷地、元地,还是宋地,你选。选完我跟你去。”
元地与殷地走地太近,元灯灼一副会庇佑自己的样子,也是殷王的怀疑对方,去了那里只能给元地添麻烦。
如此看来,的确是宋地更好些。
但晋仇心中极为悲哀,这几个地实则没一个可去的,以殷王的法力,用神识便可探到他与殷烈。
逃到哪里都没用,殷王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才丝毫不急,什么人都未派出。
“去宋地吧,我还未到过宋地。”
“那我们便去宋地了,我对宋地还是很熟的,到时候买些药给你包扎伤口,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殷烈自己未过过苦日子,也不想让晋仇过。只是好不容易从殷地的牢中逃出,又急急地去找晋仇,他身上也没带什么灵石,更不用说药了。
三人顺着云层走,晋地在天下的西侧,殷地在天下的正中,往旁边偏偏,便是宋地,在殷王阏商时出现的宋地,第一代主人是殷王太庚的叔叔,殷王阏商的弟弟,宋公子晏。晋仇仍记着宋公仙风道骨的身姿,他长着殷地人冰冷的脸,却不同于殷王的威严,而是多了抹出尘,可惜早被自己用阴谋诡计害死了。
宋地要比晋地的叶周暖,殷烈看着脚下的地,“在宋邑落吗?还是挑个其他地方,我对宋邑更熟些。”,宋邑是宋地的中心。
“那便在宋邑落。”晋仇道。
殷烈笑了声,“宋地的人傻,你要是见了,不要跟我一起笑。”
“怎么个傻法?”晋仇对宋地实在是不熟,这六千年他不问与殷相关的事。六千年前,天下是殷王的,宋公身为殷王的叔叔,也没人敢妄加评论,自然连带着宋地都多了抹神秘。
殷烈笑地很怪,“看见远方那条河没?我上次来宋地,有人泡在河里,皮都快泡没了,还不离开。”
“河里灵气更旺吗?”晋仇问,有些修士为了更旺的灵气,的确愿意舍弃自己的身体。
“旺,当然旺。”殷烈摇头,“看我指尖这点光,它那河中的灵气比我指尖的都弱。”他手尖是片微茫,如不是晋仇现在好受了些,都未必能看清。
“哈哈,他也不是为这些灵气,就是某日他在河中捉鱼时,突然发觉河中灵气大盛,河流上方有修士流过时,不小心跌进河中,打碎了法器,倾泻出一些灵气来,而他在河中,正好受了这股气,法力精进了许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便一直在河中泡着。可这种机缘巧合的事怎么可能时时发生,他浪费的这些时间,用在修行上,早比现在强了。”
晋仇听着殷烈的话,殷烈声音很好听,虽不如殷王的,却也远胜世人。说起讥讽的话来也不让人反感,只觉他年龄太小,受过的磋磨太少了。
“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这种事可多了。”殷烈又给晋仇讲了一个,这两个故事都不长,他话讲的很快,等讲完时,已和晋仇落在了地上。
叫做黑鬼的马被他收起,冷寒泽从马上下来。
“有人。”他道。
晋仇也觉得有人。
殷烈却不以为然,“害不了我们就行。”
“的确是害不了你。”殷烈的话方落,这声音便起来了,从树林中穿出一女子,身着白衣,却拿着带血的鞭子。
“叔叔说让我在此等着你们,你们倒是真的在这里。既然来了,便不要想着跑了。”
是宋甫朱,她说完这话,晋仇便觉眼前模糊起来,他看见一个个小人在舞动,跳着诡异的舞,他们披着血,割着肉,腐烂的气息传来。这动作刚健而有力,像是席卷一切的乌云。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乐声,应该是乐器发出的,空灵灵,冰冷冷,看不见摸不着也形容不出的乐器,说不上什么感觉,一声落的时候会让人不想听下一声,偏偏每声都是恐慌的,都是阴森的。
晋仇突然明白,这是桑林之舞。
第55章 大武乐章(一)
他上次未看清桑林之舞,甚至只是知道有人在跳舞,其他的一切都忘了。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看见了,还是猜测出那是舞。没有任何轮廓的事物是抓不住的。
宋甫朱手下人的姿态变了,他们无手无脚,许是舞地太快,使他们的踪影消失,只是知道有个人在舞,但那其实并不像舞,更像是一阵风,它切中每一个要会,钻入每一个躯干,使人看不见摸不着,单觉它诡异。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冷寒泽虽还站着,殷烈却捂着头倒地了。晋仇抹去自己嘴角出现的血,扶住了殷烈,遮住殷烈的眼,捂住殷烈的耳朵。
“这样有用吗?你怎么没事儿?”
“我上次见过这舞,宋甫朱不如殷王,我无大碍。”甚至因着宋甫朱的慢,看到了桑林之舞的痕迹。
只是殷烈道行不够,抵御不了这舞。
“晋仇,我头疼。”殷烈颤抖着道。
他抑制不住地发冷,整个人头疼欲裂,一点声都不愿听,偏偏宋甫朱这个狠婆娘一直让属下摆弄着那破舞姿,跳地乱七八糟,使他眼中的一切都在颤抖,在做荒唐杂乱的一切。
“殷烈?”晋仇轻轻唤他。
殷烈却只觉两人中隔着山川,无法触碰。
“殷烈。”冷寒泽唤他。
殷烈试着看冷寒泽一眼,他这破身体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都做不了。
晋仇抱起殷烈,抱得很紧,他看见殷烈的七窍渐渐露出血来。
“住手!”他神情肃穆地对宋甫朱喝道。
宋甫朱不以为然,“住手什么?你还能坚持多久,好意思让我停?”叔叔说过桑林之舞对晋仇有用,虽然将殷烈也伤了,但这舞由她使出,不至于害人命,殷烈也顶多是难受一些,如殷烈能用一时的难受换回晋仇的虚弱,从而使晋仇落入她的手中,那她愿意让殷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