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清过几日应该会来看自己,他会说什么?
魏激浊想着,却听见了突兀的破碎声。
诡异的乐曲顺着风传来,让他浑身战栗。
身体像是能站起来了,却眼前打晃,好像出现了很多跳舞的人,头越来越昏。
难受,太难受了,冷汗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又冷又慌,还有些想吐。
越来越多的画面涌了进来。
“主上”他小声喃喃。
但他的主上自身难保,晋仇修结界修到最后一步时,突然就听见了裂声,灵气的痕迹被完全打乱,说不清的东西涌了上来,就像是一开始就存在那般,迅速充斥在天地中。
危险的感知在他心中暴涨,身体越来越软,眼前都是恐怖的画面。
一开始是有人跳舞,后来是其他的,爹娘晋柏被灵气压成肉泥的景象,叶周那些欺辱自己的人,殷王身上的血,还有小小的殷烈的死尸。
天旋地转,不断有东西在心中滋生,却完全摸不透。
混元?混元没有声响。
“嗯。”他低哼一声,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越来越多诡异的画面,有人越来越近。
事情明明要结束了,谁会在这时来,天下所有能人修士他都关注过,并不会放任危害的滋长。
那会是谁?
晋仇以手为刃,努力凝起道灵气,冲着手臂划了下去,他就着疼痛猛地睁眼。
看到了故人,下一刻,身体不由自主地瘫了下去,
“晋仇,好久未见。”那人低声道。
的确是好久未见,可现在不是你该出现的时候,晋仇猛烈的喘气,心跳地越来越快,快要冲出胸膛。
全身都不受控制,他现在的面目恐怕极为狰狞。
“不,不要。”他试着挥手。
引来一阵痉挛。
“不要什么。”抱着他的人声音冰冷。
“舞”有人在跳舞,不知道什么舞,身体开始疼了,爹,你在呵斥什么。晋柏,别喜欢上那个无法修仙的凡人,他陪不了你多久。
“呃”血越来越多,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白菘,你怎么消失了。
“晋仇,醒醒。”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醒不来,叫那些人不要再跳舞了。
“醒不来天下就是孤的。”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被扔在了地上,殷王放下了他,看着燮宫前的松针图,这图是他在晋家拼出的,想不到晋仇还留着,也不怕夜晚做噩梦。
“将这里的人该杀的杀,不要脏了孤的眼。”殷王用法力扼住魏激浊的脖子,他并不用手,只用法力将魏激浊吊在空中,似乎是嫌魏激浊脏,皱着眉,又将魏激浊放下了。
殷地修士开始杀晋家的人,但方杀两人,便听到了殷王的新命令。
“桑林之舞停下,杀人的也停下,等晋仇醒了,当着他的面杀。”
他走到晋仇面前,也不动晋仇,只是看着。
看晋仇在昏迷中挣扎。
“他不值得王上等,不如直接踢一脚。”殷王近侍道。
殷王皱着眉,他用手触碰晋仇的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冷与颤抖。
“动手吧。”他道。
第50章 信与不信(八)
晋仇思绪极乱,他在叶周穿梭,在帝丘穿梭,在大泽穿梭,他跪在地上,晋侯载昌站在他身前,起初是教他礼乐,后来是与殷王辩驳,于是死了,却又不知为何出现在大泽,言他不守礼法,害了他人。
他身上有很多血,他娘就站在他爹身旁,看着他,道:“伤很快就好了,修身修的是心性,一点苦都受不得,如何担起晋家。”
他不愿受苦,晋柏古板着脸站在爹娘身后,偷偷给他眼神,叫他忍一忍。
但这眼神被爹娘发现了,于是晋柏跟他一同跪着。
后来晋柏没了,他身上的血又多了一重。
那个用礼法束缚,教他人间大道的父亲亦不见了。
“我不知他人的娘是怎样的,我娘从未做过饭,从不曾缝衣,从不曾温柔待我。她与我父一般,只教我礼法。我病了她叫我忍,他们都叫我忍。”他在茅草屋中对着晋赎言语,三岁还是五岁过后,他再未吃过饭,晋家弟子能辟谷后就不再被允许吃饭了。这些年过去,他早忘了饭的味道,只在路中闻过饭香,却不曾尝。
但哪怕是他未辟谷时,他娘也不曾给他做过饭。
可他在外受了苦,还是会想到他娘。只是大多时候又被父亲的礼法叫醒。
晋赎手中拿着饭碗,用筷子夹起菜,喂到他嘴中。
他记不清晋赎的脸了,只知道他冰冷而温暖。
“我会给你做饭的,但衣没必要缝,坏了再买就是。”
“嗯。”他点头,试图看看晋赎的脸。
却感觉腹部一痛,意识清醒过来一瞬,看到殷王的脸,还未来得及想其他,又跌入了无尽的梦中。
只是梦中的晋赎有了脸,长得和殷王一般,这次晋赎身上也渐渐流出血来,给他喂着饭,碗中是一片血肉,饭菜带着腥味,他低头一看,是颗活生生正在跳动的心。
“吃吧,孤给你的,你不是想要吗。”晋赎阴沉着脸,往他嘴里硬塞。
呼吸越来越急促,晋仇找不回自己的意识,但他已知道,晋赎是假的,白菘更是假的,一切都是殷王,失忆的殷王。
燮宫吹起了冷风,激地河面上的水荡起不正常的波流。
殷王站着看晋仇,眉越皱越
“王上,他一时半刻醒不来。”
“孤知晓,只是在想他看见什么了。”
晋仇表情很是扭曲,以前殷王与他在一起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惊恐。
“恶事做太多的人,都是这种神情,王上没什么可担心的。能中桑林之舞的人都是心不净的,他蒙骗世人,整日将大道摆在口中,自己却是恶事做的最多的,活该受苦。”
“孤未准你说话。”殷王道。
说话的修士退下,但他不说,其他修士也会说,他们都看着殷王。
所有殷地人都不喜欢晋仇。
“主上,修仙之会安排在三日后的消息已传至天下,世人会在三日后齐聚不周山脉,坐等崇修仙人的重临。”
“战乱停歇了?那些人作何表示。”殷王冷着脸,他很期待看见世人发现自己被骗的神情,更期待看见他们绝望的神情。
但比起世人的绝望,他更喜欢看晋仇的绝望。
就像他当年一样的绝望。
“战乱已停,各地修士都在欢庆,他们说会尽可能带更多人去不周山脉,殷地也会帮他们的忙。”
殷王了意,他抬手画出水镜,看着镜中欢腾的人群高喊。
“崇修仙人未死!他当年只是失去了法力,现在法力恢复了,什么齐地掌门,魏地掌门都会被打败,天下再也乱不起来了!”
“那个魏家掌门真是可恨,打着仙人的名号欲夺天下,将天下搅得越来越乱,现在好了,有仙人在,看看他还怎么猖狂的起来!”
“我是一定要去不周山脉看这群恶人被施刑的,你们走快些,不要拖累我,到时候该看不见这盛况了!”
“这事真是真的吗?天下在短短一日内就要重回平静了?你快掐我一下,我总感觉不是真的。”水镜中的修士伸出手,被人一掐,张着嘴怪叫一声,又哈哈地哭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仙人回来了,他可算回来了,唔,我就知道还是仙人在好,他没了,天下就要乱了,这些天杀的,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别哭!以后又有好日子过了,我再也不嫌仙人的礼法定的多而杂了,这样的礼法都拘不住坏人,更不要说不
“……”
人们又哭又笑的,很多都说不出话来,太多人觉得这不真切,太多人哭得昏死过去又笑着醒来。
殷王皱着眉,在水镜前看着那些人的欢喜。
所有殷地修士都板着脸,他们手中握着剑,腰挺得极直。燮宫前的风刮起他们的玄衣,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夹着夜色而来的复仇之人。
“他们是不是很可笑?”有一人开口。
是躺在地上的晋仇,他不知何时醒了,看着水镜,可笑的当然不是殷地人,可笑的只有那些即将发现自己被骗的修士。
“的确可笑。”殷王将水镜放大,将那些人脸上的欣喜展示地更清晰了些。
“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可笑,以前对付你,我用了些小恩小惠,便将这些人的心划到了自己手中。这六千年,我教他们的不多,他们却将我捧得很高,不知我背地在做什么,不知平静的背后,是些污脏的血。”
晋仇试着撑起自己的身躯,他的手指颤抖,一阵眩晕,法力丝毫都使不出,只能感到法力未失,却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不属于自己,根本无法调动。
当着殷地人冰冷的目光,他发现地上的三滴血渐渐变成了四滴,五滴,越来越多。
没力气摸自己的脸,晋仇给了指尖最后一个力,撑起上半身,却在将要稳住的瞬间,被殷王凶狠地踢了一脚。
“孤许你站起了吗。”
“没有。”他趴在地上喘息着。
殷地所有修士都看着崇修仙人的丑相,崇修仙人自己却很平静,他的脸依旧肃穆,只是有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