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以前的迎神碑上写着崇修仙人的名。但那时我爹比晋仇强,为何要写晋仇的名字。天偏爱晋仇吗?”殷烈道。
楚子那清浅的眉目下是淡淡的宽容,“在楚地是不谈论天对错与否的。”她是楚地的主人,天命下的巫祝,在她面前无人敢说天的坏话,而她并不认为殷烈可憎。
倒是混元的声音隐隐出现在晋仇耳边,嘀咕着道:“哪有偏爱不偏爱的,我只偏爱我自己。”
晋仇面无表情,混元也未真的出现,应该只是冥冥中听见有人谈论自己,才随口回答。
除晋仇外,哪怕是巫祝都未听到天的话。
殷烈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我想带他看看迎神碑,现在的迎神碑上,肯定是我爹的名字,不是崇修仙人的名字,毕竟天再向着晋仇,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
“迎神碑前我设了结界,如你愿意,可在此住几日,我将事情安排好,自会给你看迎神碑。”楚子道。
殷烈不再笑了,他的面目有些冷,泛着戒备,“你不会是想将我们的行踪暴露吧?”
他的行踪虽没什么,晋仇被人发现在楚地却会引来祸端,甚至一命呜呼,他不敢再拿晋仇冒险。
如果现在给他一次机会,他之前也不会信冷寒泽的鬼话。
“我若想暴露你们的行踪,你们现在便被人包围了,又哪里用得上几日。为何几月不见,你便怀疑我了?”楚子歪头看殷烈,似乎殷烈从未对她说过这些话,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伤心。
那微微疑问的样子露着少女的憨态。
第38章 恶事连连(九)
在楚地住好,殷烈又开始做他的饭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还加了些喝的,变着花样,没有一日是相同的。
晋仇却不喜欢,他本就不爱吃食,对此全无欲望,碍着殷烈的缘故,却不得不做些不愿做的事。
看着殷烈新端上来的饭菜,晋仇终是打算说明,“下次还是不要做了,我五日吃一顿已足够。”
甚至不吃亦可。
“怎么,不爱吃?你要求倒是高,自己都成废人了,我乐意养你,你还挑三拣四的。”殷烈放下盘子,他整日做饭真是为了晋仇,饿不饿的在其次,伤口的恢复才是他所在意的,晋仇不爱给自己上药,相信什么几日一次就够,可真是鬼话,要不是他每日在饭菜中变着法地给晋仇调养身体,晋仇能好的这么快?
不知好歹。
“我是怕你累,每日做三顿,所耗时间太多。你正是修行的好时候,别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上。”
“我乐意,你要是不爱吃就别吃了。等着吃我饭的多了去了,我现在开门,外边就有一位。”殷烈挑着眉,走到门边,猛地把门拉开,使紧贴着门的某人失去凭靠,险些栽在地上,那人瞧着一副困顿的模样,看见殷烈,还有些睁不开眼。
“别睡了,起来吃饭。”殷烈冲那人说道。
那人的眼虽还未睁开,却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桌边,晋仇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口菜。
“几时来的?”他问。
冷寒泽没放下筷子,只是道:“一直都在。”
殷烈关门,坐下,在旁笑,“要是没有第三个人,我至于做那么多饭吗?就凭你那饭量,怕不是每日都得糟蹋无数粮食。”
晋仇沉默了,有些话他未说,比如他知道饭不会浪费,混元最近常来,有他吃剩饭,谈不上浪费。
“你们吃吧,我去睡了。”他道。
殷烈坐下扒了口饭,“爱去就去,明日不给你做了。”
冷寒泽顿住,用他那双不再慵懒,而暴露出来的浅色眸子看着晋仇,不说一句话。
倒是混元的声音突然出现了,“让他做饭啊,我要吃的,你连剩饭都不愿意给我吃吗?”
晋仇静默,关门走远了
留殷烈在屋中端着饭碗,将好吃的都夹到了自己碗中,“整天什么都不干,吃得比谁都多。还不如不吃的呢。”他瞥了一眼冷寒泽。
冷寒泽充耳不闻,早殷烈一步将菜吃到了自己嘴里。
“你在委屈吗?”
“委屈个鬼。”
“世间早已无鬼了,鬼便用来指虚无不存在的事,但这不是好话,崇修仙人肯定不愿听你这般讲。”冷寒泽的眼闭着,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殷烈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跟我爹,谁更厉害些。你觉得天如何?”
“我与你爹比,自然是你爹厉害,他才是天道下的第一人。但我无法谈天,你不是信天吗?既然信就永远信下去,休管他的对错。”冷寒泽给殷烈夹着菜,看殷烈闷闷不乐的脸。
“我会不会错了?”
“你是对是错于大局都无影响,只要享受一切就可以了。”
殷烈放下筷子,声音闷闷地,“他们都说你是聪明人,你看得到过去未来吗?我会怎么样,我爹会怎么样,晋仇会怎么样。”
冷寒泽坐到殷烈身旁,他比殷烈矮太多,神情却宛如老者,“你们都不会有事,一直都会有人宠你。”他说完便像是累了般,彻底合上眼,睡着了。
殷烈看着他,在这熟悉而陌生的楚地,他站起,道:“明日不做饭。”
冷寒泽没有睁眼,混元却在晋仇耳边大声吼道:“明天我要吃饭!”
晋仇与殷烈住的很近,但他可以确信,殷烈听不见混元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求他。”
“他没见过我,我也张不开嘴啊。”混元趴在床边,撅着嘴。
晋仇看着他透明的身体,同上次比起,混元的状态似乎更不好了些,“你以前不是个爱吃甜的,为何现在要喜欢殷烈的饭。”殷烈做什么都喜欢加糖,委实让他难以消受。
“我心里苦,就想吃甜的。”混元不扒着床边了,转而躺在床上,盯着那一层层的纱布。
他身体快要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余空朦朦,无法遮蔽的一切。
“混元,急是无用的。”晋仇漠然道,他不想回混元苦不苦的事,因他本身对此已无大的感觉,往日做出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哪怕失了法力,失了晋家,也不能让他为
混元却是猛地从床间爬起,赤脚踏在地上,“我都等了多久了,怎么可能不急!你也该努力,最多两千年,我最多再等两千年!”
“百万年都等来了,两千年真的让你如此煎熬?”
晋仇看着混元站不住的身形,他知道混元一直想分裂出另一个自己,但天只可能有一个,就算真的分裂出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让你在虚空中一直煎熬着试试?我忍太久了,晋仇,再等下去我连自己都快抓不住。”
“但你必须等,你记得以前的祸端。”晋仇坐着,在他未执掌修仙界前,修仙界中人认为天上有神,只要一直修仙就可碰到。但殷王知道没有,殷王知道所有的神都被天所灭了,殷王疑天,他告诉殷王不要乱想。
但他不得不承认,世间原有的神的确为天所灭了,在他执掌修仙界后,更是宣扬世间只有天道,而神,天便是唯一的神,除此再无其他。
“我也不想引起祸端,我跟他们说我太寂寞了,他们只会让我忍,说什么天道该是无情无欲的,可我不想听他们的话,他们便是我因寂寞造出的,有什么理由阻止我的行动。”混元坐在地上,神情很是沮丧,“我想着将自己完全分裂,再造出一个我自己,来陪我就行了。可我失败了,我分裂不了我自己,天向下塌去,万物陨灭,一切都像是无法再挽救。”
混元说到此处便笑了,晋仇看着他的笑,听混元道:“一切可恐怖了,但真的不算什么,我诞生不知多少年了。‘天地混沌未开之时,有神居焉。其无形、无声,不闻不感。然其一日九变,状似无端。亿万年为一朝夕,彼时无物即造物,天地未分即开分。其神于天而圣于地……’这是某人书上写的,他既然写了,便该知道,我活太久了,像这种天塌地陷的事也遇过太多次,虽每次看都觉得惊恐,却没有不能挽回的时候。天当然不会塌,只是那些被我造出的神开始疑心我。”
“哈哈,疑心我?竟然还想杀了我,他们以为自己真是神吗?没有我,他们什么都不是。我对他们很好了,看出他们的举动也没惩处他们,只等着他们自己悔过那一日,结果没等到,只等到他
晋仇很冷静,“不可能,他们做错了。”殷王也做错了,一切疑天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嗯,对,所以在他们动手时,我也动手,杀尽了他们。”混元又躺回地上,他的身体更透明了,嘴角倒是挂着笑,仿佛想到了当年的一切。
“但你还是知道自己错了,分裂自己本就是件漫长的事,操之过急便会生事。”
“所以我现在很谨慎了,你看我一直在慢慢地分裂自己,准备好各种事,唯恐再发生多年前的悲剧。”混元看着自己透明的躯体,叹了口气,“分裂自己可疼了,你明天记得叫殷烈多做些饭,要花样不同的,我想补补。”
“还有呢?”
“没有了,我来到你面前,你便知道该做什么。你可比我造出的那些混蛋玩意儿懂事多了,所以别做傻事,晋仇。”混元的身体渐渐归为虚无,于屋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