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凌晨2点。
虞翊正准备伸手把越戈拽下来,余光蓦地瞥到辉光管后的日期。
12月21日。
虞翊垂眸想了一下, 原来到今天了吗?
他转过头,腰腹使力撑起上半身, 长臂跟着攀到越戈后背。
微凉的唇瓣在他耳垂上啄了一下。
越戈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从喉管中挤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嗯”声。
虞翊在他耳边问:“来吗?”
每年12月21日, 越戈总要像今天一样,兀自陷入得病时的状态。
仿佛对外界开启了自我屏蔽的状态, 和小时候一样。
·
2011年,12月21日, 7岁, 越戈从星星福利院被叶玲接走。
研究所能够给他的物质生活并没来的多好。
几乎就是军事化的训练。
每天4点30分准时起床, 晨跑。
5点吃早餐。
5点10分开始执行研究所制定的课程。
直到晚上11点,他才能回到那间狭窄的、密不透光的房间。
房间里仅有一张矮小的书桌,一张铁质的板床,以及一架顶着天花板的书架。
在研究所的日子里, 越戈被教授了很多知识,甚至就连军方必备的要素都掌握地炉火纯青。
14岁开始练习射击,枪\\械的后坐力让他的胳膊几近脱臼,直到现在越戈右手有时仍会出现微微的颤抖。
当一切结束,他只能蜷缩在那张狭小的硬板床,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本原文书籍,一点点兀自舔舐着所有烦恼与伤痛。
……
2022年,6月8日,清晨。
高考的最后一天,研究所的人老早就给越戈在北京市郊准备了一套小房子。
不大,正好两室一厅,在一个老小区里,四
开着一间很大的阳台,正对着阳光照进来的方向。
此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跃起,露出一抹清亮又温暖的光芒。
阳台一角放着一架腾空的摇篮椅,上面还摆着一个蓬松的羽毛枕。
越戈站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空荡的客厅,嘴角轻轻勾了两下。
又缓缓放下。
2022年,6月8日,下午。
无数蝉鸣叫来了盛夏,送走了一批人的青春。大家无措又茫然地走出高考的考场,有人哭着,有人笑着。
他们终将迎来成长。
但他人的喜怒哀乐具与越戈无关。
越戈面无表情地招来了一辆出租车,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司机关切的双眼。
“去老城区。”他说。
司机打了把方向盘,聊起天:“小伙子刚从考场出来?”
越戈深不见底的黑眸透过镜子看着他,良久后沉沉“嗯”了一声。
司机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问:“考得咋样?难不难?”
还没等越戈回话,又兀自唏嘘了一声:“现在的考试真是一届比一届难,我女儿明年就要考了,在家里压力大着呢。”
越戈靠坐在沙发座位上,没有回话。
身旁放着一个灰色的书包。
车窗是开着的。
盛夏带来的热浪并着司机在前面的家常,还有劣质收音机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越戈的前半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也就是同时,他做了个决定。
还有两天就是他18岁的生日,他打算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不好意思,转道儿去一下星星福利院。”他说。
司机一愣,但也没说什么,转到了另一条道上。
星星福利院在这一带很出名,培养出了许多自闭天才。
司机有点好奇:“小伙子去福利院干啥?”
越戈沉默了片刻。
甚至让司机觉得问了人家隐私有点尴尬。
司机刚想岔开话,就听到后座上的人说。
“回家。”
啪——地一声,车门被越戈从外面关上,司机笑着朝他挥了下手。
车尾气带着炙热的温度喷洒出来,头顶烈阳把半边天照得通明。
越戈站在星星福利院门前。
蓦地,微微仰了下头,二楼某个房间的玻璃窗。
有个男孩同样面无表情地和他对
男孩大概15、6岁,头发应该很长时间没有搭理,凌乱地落在头上。
越戈嘴角动了两下,最终朝他扯起一抹笑。
然后男孩……
眼神冰冷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看傻子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越戈:“…………”
·
福利院院长有些吃惊地看着越戈。
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呀”了两声,撑着笑,走过来,在越戈身上拍了怕:“长这么高了呀。”
越戈低下头,沉黑的眼珠深不见底,盯了她好一会儿。
看得院长心里发毛,以为他是从研究所逃出来报复社会的。
良久,越戈笑了一下。
一个院长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她一下呆滞在原地。
越戈嗓音低沉地说:“我想来领养一个孩子。”
院长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连“啊”了几声,磕磕绊绊着说:“你要领孩子?”
越戈“嗯”了一声,把双肩包从背上取下来,刺啦一声拉开拉链。
取出一沓证件。
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
准备的很齐全,就像是一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院长狐疑地拿起他的户口本,翻了一下。
16页的薄本子上,就填满了1页,整个家,只有越戈一个人。
院长把东西推还给他:“你年龄太小了,手续很难批下来。”
越戈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还是关机状态。
他们又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尴尬默默等了好一会儿。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越戈拨通了个电话。
“我需要领养一个孩子。”越戈对着电话那头沉声说了一句。
很奇怪地说法,让院长不禁侧目看着他。
他说的是‘需要’而不是‘要’,也不是‘想要’。
为什么会需要领养一个孩子?
院长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已然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冷漠的孩子。
但他不开心,即使他笑着,他仍旧不开心。
越戈把手机递给院长。
院长迟疑了一下,从他手上接过手机。
跟对面说了两句,又瞥了眼越戈。
“好的,我明白了。”院长等对方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越戈。
笑着说:“我带你先去看看,最近来了挺多小朋友的。”
院长疑惑地看着他,又想起刚才电话那头的人说过的话。
她笑了一声,慈爱地在越戈身上拍了两下:“那你先去找他,我这边帮你办一下手续。”
越戈朝她点了下头,走出了门。
院长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虞翊都15岁了,早已经过了最佳领养的时机……
她很快又想起电话那头说的话,收敛起表情,沉重地坐在座位上。
电话那边是叶玲。
隔着电波的距离让声音失真,显得更加冰冷。
叶玲说:“他要干什么就让他干,一个小孩而已。”
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是对待一件没人要的玩具,还是低价折扣都落满了灰的那种。
院长想起那么多从福利院被研究所挑走的孩子们,摇了下头,发出一声轻叹。
·
二楼。
越戈迈着步子稳稳登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现在是晚餐时间,休息室几乎没有人留在里面。
只有几个孩子兀自带着某个角落,封闭着缩在自己的世界。
·
窗前立着一个背影。
瘦瘦小小的,15岁的年纪,才堪堪到越戈胸前的个子。
休息室的窗户开的很大,正好把天空一览无余地映了进来。
火红的夕阳缓缓缀下地平线,很慢很慢,把半边天都映地通红。
像是火烧了起来。
越戈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在男孩身后停下来。
“小翊。”他轻声叫了一下。
男孩没有反应。
仍旧仰着脸,呆滞地望着天。
他长得很好看,即使是呆滞的状态下都显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越戈并肩跟他站在一起。
他们一齐抬头望着天。
“你喜欢吗?”越戈忽地扭头看着男孩被太阳炙热光芒映红的脸颊。
男孩仍旧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望着天。
直视着太阳,仿佛一点也不惧怕被刺眼的光芒灼烧眼瞳。
越戈才看到他眼珠上蒙着一层水,看得太久了。
越戈蹙了下眉心,伸手在男孩眼前挡住直视的光。
男孩没动,仍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
纤细浓密的睫毛贴在越戈手心,缓缓眨了一下。
又轻又痒。
“你喜欢太阳吗?”
越戈又问
男孩仍旧没有反应。
越戈朝他凑近,声音压得很低。
“想要有一个家吗?”
男孩的睫毛动了一下,小刷子一样在越戈手心划过。
他的声音又生又涩,似乎是很久没说过话。
“想……”
越戈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他虔诚的祈祷有了回应。
……
虞翊沉默地伸手,勾住越戈的脖颈,往下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