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王政咂摸了一下这个词,默默往后退了几步,“那个,先说好啊,我……我不双修的。”
“…………”叶危揉了揉太阳穴,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子。”
他花了不少时间,终于跟王政解释清楚,什么叫分拣化气,五行入阵。
王政听得如痴如醉,好半天无法回神,他眯着眼打量叶危:
“你原本不是一个环卫仙吧?”
“不瞒你说。”叶危点头道,“我本是天庭仙子叶威风,此番特来下界历劫……”
“滚滚滚。”
叶危不想说,王政也懒得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心底还没点秘密。何况叶危所言的飞天御剑、得道成仙,这几乎是每一个仙民的梦想,然而那就像画的大饼,日日悬在他们头顶,却没人尝得到。
如今,这块饼飞了下来,递到嘴边。王政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万分激动,摩拳擦掌,召集家仆,准备晚上的酒宴。
叶危待在王政的少爷院,在地上画一个巨大的五行阵。晏临在储物戒里抱着传声花,静静地等着哥哥和他说话。
可哥哥交到了新朋友,没空与他说话。四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三界神尊好无聊,伸手轻柔地抚摸花,吓得花儿把花瓣都皱缩起来。
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叶危沿着五行阵走了一圈,仔细再看一遍阵法,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念叨:
“危哥哥……”
“怎么啦?”
晏临缩在里头,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委委屈屈地说:
“我就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少年音丝丝甜入耳,润了心尖,像小猫粉白的肉垫,轻轻搭在掌心里,叶危笑了笑:
“小傻瓜。”
第13章 一夜道
夜深欢饮,大醉酒酣,三百仆从东倒西歪,睡在院落里。
上次那些风仙使的体质属于五行极大偏水,所以叶危练出了很多水气,其他气太少,不够催动法术。而这次这三百仆从五行混杂,各不相同。叶危将他们分成偏金、偏木、偏水、偏火、偏土,五组,拖进阵中。如此分拣化气,就可一次性练出五行所有的气,各种法术信手拈来。
“王政,来,你站到中间去。”
月色入户,步于中庭,王政立在阵里,金木水火土,脚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符纹。
“别紧张,没什么高深的。”叶危站在他对面,盘腿而坐,托腮打量着这个舍友,“我瞧你命带富贵,就给你练金气好了。”
王政赶紧摆手:“不必不必,我精气挺足的,练那么多夜里燥热。”
“……黄金的金。”
“哦。”
五行阵启,夜风飒沓,两袖飞扬。
王政忽然感觉不妙,他记得在仙道院时他听老师讲过,一个人只有一种气,在五行上也只会有一种偏向。可叶危的五行阵可一次性练化所有的气,他把金气给了自己,也就意味着其他四种气都会冲进叶危那边,在他体内撕扯,这家伙驾驭的了吗?万一……
“喂,你……你行不行啊?不行千万别硬撑啊!”
叶危很疑惑地看了王政一眼,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他轻轻比了个嘘,入阵须静心。
王政不再说话,他抬头凝望,只见广袤苍穹,银华如练。月光照在庭院里,宛如积满了一池清水,澄澈透明,浸没了他,霎时间没过口鼻,却毫无窒息感,如鱼入水,周身有小小的金鳞鲤,摆头晃尾,好奇地朝他游来……
一时间,王政看不见那三百人仆从,看不见叶危,也看不见王家的回廊厢屋,所见者唯清风明月,天地一我。
月光如水,水中藻荇交横,原是院中竹柏影,再睁眼,金鲤化作丝丝金气,盘绕周身,王政沉息入体,眼前清明,符纹阵中三百人,月明星稀夜莺歌,远处屋脊上涂了一丝银光。
初次入道,王政神清气明,正欲大发感慨,忽听一阵咯嚓咯嚓,仿佛小老鼠吱吱吱,他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叶危,逆着满天月华,在……
嗑瓜子?!
叶危坐在五行阵中,面前摆了一块小碗,时不时拎起一粒。
“你在干嘛?”
“啊?”叶危理所当然道,“嗑瓜子啊,我饿了。”
王政几欲翻白眼:“咱这不是修道吗!你瞧瞧这清风明月的,再瞧瞧你,一点也不虔诚,我在仙道院里修道时都要焚香沐浴,盛装出席……”
“你们那是后宫选美啊,还盛装出行。”叶危咬开一粒瓜子,扔进嘴里嚼起来,“民以食为天,清风明月,我磕瓜子,正好正好,修个道不要那么严肃嘛。”
王政:“……”
月下小鼠,咔嚓咔嚓,王政看着叶危吃瓜子,很稀松平常的样子,但他隐隐感觉到,叶危周身有四股灵气,汹涌澎湃,木水火土在空中相互撕扯,如怒号的风泼天的雨,要将阵中人吞没,却在叶危身侧神奇地互克互制,伤不到他分毫。最后打累了,变作四只小羔羊,乖顺安静,月光里,融进那磕瓜子的左右手,消失不见。
叶危上辈子是天生的火灵根,无论修仙道鬼道,都是用火属性的法术,但年少时他在道渊阁闲的无聊,干脆就把其他金木水土的课全修了一遍。本来以为那些知识他这辈子都不会用到了,没想到重生后竟派上了大用,那些妄图撕碎他的木水火土四种气,乖乖地沉静在体内,供他摧使。
收气结阵,叶危把瓜子壳垒成一堆,指了指:“记得啊,湿垃圾。”
“用得着你说?你垃圾分类还是我教的。”王政道,“好了好了,你吃饱喝足快睡觉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哎呀!那真是太谢谢了。”叶危笑兮兮地站起来,拍拍尘土,“对了,你待会再扫扫地,把这五行阵擦了,明天徒儿要好好考啊,为师等你好消息!”
王政嘁了一声,拿出院角扫帚,开始收拾院落。
叶危大摇大摆住进王家最华贵的客房,从怀里掏出储物戒:“小家伙,快出来,你哥给你留了点瓜子,要吃吗?”
白嫩嫩的小少年钻出来,懵懵懂懂,有点害怕地望着陌生的屋子,他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白里透红,乌黑羽睫直望着叶危,脆生生地叫:
“危哥哥……”
叶危心脏一窒,这可真是要命了。
化身小孩的晏临趁他不备,一下子钻进怀里,搂着哥哥的胳膊,叶危把瓜子递过来:“要吃吗?”
“我不吃瓜子。”晏临把自己埋进哥哥的衣襟里,“我想吃哥哥。”
“嗯?”叶危一怔,想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笑道,“你想要哥哥剥给你吃啊?”
晏临抿抿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哎,真是个小娇气。”叶危叹气,任劳任怨,“好好好,哥哥就剥给你吃。”
夜半中庭月来风,闲敲瓜子落灯花,窗外凉风吹起叶危的发梢,有几缕飘到眼前,晏临忽然羞了一下,他伸手捏住那几根发丝,偷眼望叶危,悄悄地想:
其实,我想剥了哥哥吃。
一无所觉的叶危,剥出白生生的瓜仁,喂到小少年嘴边:“啊,张嘴。”
晏临故意把嘴张大一点,凑上去,含住瓜仁,再含住一点叶危的指尖,又快又轻地吮吸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嚼起瓜子:
“哥哥真好吃!”
“是吧,王家这瓜子炒的真香,还要吗?”
“要!”
晏临缠着叶危,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把那瓜子一粒粒都吃完。
叶危指尖微湿,拿巾帕擦拭了一下,不以为意。
入夜时分,叶危脱去外袍,忽然,袖子被小临危扯了扯:“哥哥,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别把我关到储物戒里,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晏临低着头,像耷拉耳朵的小兔子,眼睛都要红起来:“我……我能跟哥哥一起睡吗?好吗,危哥哥?”
叶危盯着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很是端正,但还不够像,他那结拜弟弟晏临要生的更美。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晏临?
如果是,那小崽子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欺瞒他?
叶危把被子唰地掀开,眼风一扫,嘴上却很温柔:“那你进来吧,哥哥抱着你睡就不怕了。”
“嗯!”
晏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还很开心地钻进被窝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抱住哥哥。
叶危只穿了一件单衣,很薄、很薄,晏临紧紧地贴着他,几乎能勾勒出哥哥的一切。他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久到他以为叶危睡着了,便悄悄地、悄悄地,把手移到叶危的腰上,头埋进哥哥的颈窝里,大口汲取温暖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窃喜着,像偷着了举世明珠,藏在怀里也会发光,他紧紧捂着,不许任何人抢走。
万籁俱静,依稀虫鸣,远远的街道有打更的梆声,悠悠绵长。
黑夜里,叶危睁开一双雪亮的眼睛,这少年模样不像,但这举止太像了,不安分。以前小晏临也是这般,裹着狐皮裘袄、大厚棉被,整个人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还跟他叫冷。每到深夜,那孩子便自以为他睡着了,偷偷摸摸地蹭进他怀里,快天亮时又小心翼翼地撤走,像只毛团小狐狸,自作聪明,还总以为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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