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合籍大典上,叶宗主在底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危心里有一点七上八下,他跟晏临的事纯属先斩后奏,他自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再窸溜溜地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
叶宗主端着青花瓷茶碗,啜了一口,坐在最上首,不咸不淡道。
叶危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这下是有点难办了,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接话,身旁的晏临便甜滋滋地叫了一声:
“爹——”
叶宗一口茶差点呛住,抬头看了一眼晏临,这个儿媳妇,长得是有点太高了,但模样很标致,听说,性情极是温顺,温柔体贴,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儿子的生活起居,不免让人动心,多年风雨下来,这感情也很牢靠。除了是个男娃娃,实在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天界近几十年,民风开放,同性道侣也不少见,但敢封公然男皇后,这还是天界头一例。
不过,这恰恰说明儿子手腕了得,王权在握,想封谁就封谁,封个男皇后,百官各族也不敢放个屁,还得屁颠屁颠地出来贺喜。叶宗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大婚时,为了娶一位不那么门当户对的女子,夺位、退婚,权势滔天,逼得各个长老舔着脸对他道喜。叶危比起他来,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叶宗想到此,不由得心下甚慰。
“罢了。你都这么大了,做什么事心里有数就行。我也懒得管你。新婚贺礼在这,自己拿去吧。”
当即便有叶家侍仆身穿吉服,捧着一只只大红礼盒鱼贯而入,边开盒边念礼单,其中不乏靠枕、背枕、腰枕,各式软枕,叶危奇道:
“爹,您送这么多枕头作什么?我睡觉就用一个枕头。”
叶宗白了儿子一眼:“这软枕又不是给你用的。你也是结了婚的人,要学会疼自己的媳妇,哪天腰疼了,就赶紧垫上,别让他干愣愣地坐在那些石木椅上,硌得慌。”
叶危:“……”
晏临喜笑颜开:“爹说的是!”
叶宗慈爱地看了晏临一眼,又责备地看了叶危一眼,道:“你听见没有?”
叶危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软枕之后,又是一盒盒香脂软膏,这回不用叶宗提醒,叶危也懂这是在送什么,他老脸都要挂不住了,耳根渐渐红了起来。叶宗看得奇怪,教训道:
“你看人家晏临都没害臊,站在这儿大方得体,你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扭捏什么?”
叶危:“…………”
他真是有苦难言。
好不容易挨完送礼,叶危脚底抹油赶紧要溜,晏临激动地把那些礼物一股脑抱在怀里,小脸兴奋地红扑扑,恨不得马上把这一件件礼物都用到哥哥身上去。
叶危已经转身走了,晏临还特意转过来,脆生生地同叶宗主再道一次谢:
“谢谢爹——!”
这声爹甜的有点不对劲,叶宗一瞬间沉默了。
他默默注视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霎时间,整个人都微妙了。
叁·冬至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
宫殿内,袅袅金兽炉。叶危拢着个汤婆子,躺在龙榻上小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晏临是两只小动物,他是凶猛的豹子,晏临是可怜的小兔子,垂着白乎乎的耳朵,一跳一跳。
叶危一出掌,立刻将晏小兔捉住,晏兔兔瑟瑟发抖,声音又奶又弱:
“好哥哥,求求你不要吃掉我……”
叶小豹松开爪子,看着眼前这只小晏兔,还不足他一个豹掌大,可可爱爱。叶危豹没舍得吃,把晏小兔偷偷养了起来。
这只兔子特别乖,特别听话,声音甜的一代叶凶豹都受不了,白绒绒的一小只,小耳朵动一动,小心翼翼地靠到他的爪子旁边,怯怯地递过来一根胡萝卜:
“哥哥,给你吃。”
这根胡萝卜又大又粗,叶危抬头看了一眼,他是只食肉豹,对这等草木最是没兴趣,伸出爪子推到一边:“你留着自己吃吧,豹子不吃素。”
“胡萝卜很好吃的。”晏小兔不死心地把那萝卜递过来,垂耳丧气的,有些小难过,呜呜道:“哥哥舔一舔嘛,是甜的。”
叶危堂堂一只凶猛的豹,才不信一只小兔子的鬼话,他趴下来,脑袋搭在爪子上,闭上眼。晏兔兔见他不理自己,短尾巴抖了几抖,抱起大胡萝卜:
“哥哥不吃,那我吃掉了喔。”
小兔子张开三瓣嘴,咔吱一口,轻轻咬住那大胡萝卜,舔一舔,一口一口,把整根胡萝卜全都吃掉。叶小豹看了看,真不知这么小的兔兔怎么能吃这么多,他好心地拉住晏小兔,劝道:
“别吃撑了。”
晏兔兔睁着红红的眼睛,眼里冒着水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笑笑道:“不会的,哥哥,我都还没吃饱呢。”
“你这么能吃,以后会变成一只胖兔子,跑都跑不动,要是没有我,你就会被别的豹子吃掉了。”
“我才不会变胖。”晏兔兔靠着叶危,抱住他的爪子 “我以后要长成大兔怪,超大的怪兽,这样就可以抱哥哥了!”
叶小豹在心中嗤笑,只当他在说胡话。一天天过去了,小白兔晏临果然一点也没有长大,毛绒绒的一小团,见到他也不知怕,直往他毛绒爪子下扑,扑进他的身体里,白白的一小团,在他的斑点毛中蹭一蹭,蹭地叶危心都要化了。
他在梦中快乐地养兔子弟弟,养到一半,忽然,感到身上一重,美梦一破,叶危睁开眼:
高大的晏临如虎似豹那般压着他,蠢蠢欲动的要来施展一番狼子野心,嘴上还抹了蜜一样甜甜地唤他:
“哥哥,我好涨。”
被打断美梦的叶危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脑袋:“涨自己忍忍!”
晏临不说话,抿住唇,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甘心,还是要紧紧地压住哥哥,磨蹭。叶危被磨的没脾气了,想到梦中幼稚娇小的晏临,不由得叹道:
“怎么一不留神,你就长得这么大了。”
“嗯,哥哥,现在又变大了。”
叶危:“……”
那只小晏临穿着小白袄、戴着小兔耳,在他心头蹦蹦跳跳着,盘绕不去。故而现在叶危看着容颜绝色的晏临,总也下不去手。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反正他还可以转过身去,把脸埋进软枕里,感受着身后的晏临抱紧他,一下一地告诉他:
[哥哥,我长大了]
第二天,筋疲力尽的叶危直睡到日上三竿,总管太监毕恭毕敬地进来道:
“陛下,今日可是万寿节,宫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文武百官、各门各家都候着筵席呢,您看您是……”
“不去。”叶危翻了个身,摆手道,“那么多人,朕看着就烦。他们送了礼,朕赏了饭,规矩走一遍就成,让他们吃完各回各家就行。”
一年一度的生日,叶危才懒得去跟大小官员虚与委蛇。早几年,他新帝上任,又一统人鬼仙三道,人心不齐,诸事繁忙,不得不勤政。这几年,律法皆成,人事渐全,王政姚冰星哲等人,在政事上成长的也很快,许多事他放放手,底下人各司其职,运转的都很好,叶危渐渐清闲了。
倒是晏临开始忙了。
这几年,天界气候有异,草木走兽的品种锐减,晏临正忙着造出一些新物种,以适应生存。叶危在龙床上躺了一会,见晏临还没回来,他神通一转,就去仙雪山里找弟弟。
仙山沉浸在一片白雪中,叶危沿着雪坡朝天湖畔走去,走着走着,见到两只通灵的小雪兔,一蹦一跳,长耳朵一耸一耸,其中一只看到叶危,激动地停下来,用耳朵戳了戳另一只:
“快看,快看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了?”
“那个人就是万主之神的老婆!”
叶危:“…………”
他回过身,揪住那只雪兔的耳朵:“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小雪兔扭动着一身绒绒白毛,理直气壮:“我又没说错!难不成你还是夫君吗?”
叶危问:“若是,又如何?”
小雪兔上下打量着叶危,仔细品鉴了一番,立刻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这么矮!”
叶危:“……”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高一截,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竟被说矮,心脏咻地中了一箭,手一松,小雪兔便咻地跳走了,跳出几步远,还回来冲他扮了鬼脸。
仙山雪兔没怎么见过人,不知正常人多高算作高,只是偶尔见到万主之神和这个人走在一起,亲亲抱抱,这个人分明就矮了大半截!
叶危望着那些调皮的小雪兔,无奈地一笑,他还犯不着跟两只小畜生置气。沿着雪坡走上去,天湖畔,晏临蹲在湖边,双手合十,法光转动,不知在造什么新物,一袭白袍融在白雪里,远远望去,像小小的一只雪团子。
叶危不再前进,驻足欣赏着近大远小的小团子弟弟,才看了没一会,晏临就察觉到他,瞬步一移:
“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天这么冷,又穿这么少……”
“没事,你哥上辈子修火灵根的。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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