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垣老神自在地掀了掀眼皮,握紧了拳头,生怕自己太过激动。
煞气入体的副作用有些大,似乎时刻都在放大着他的情绪,斐垣要用自己的意志力时刻压住。
不过这样的波动,在疯子一般的斐垣看来还只是一般。
“小子,没长眼睛啊,给老子道歉!”背心大金链子的纹身男人粗声粗气地吼道。
斐垣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人,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斐垣的记性时好时坏,他不会去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没关系。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那应该就是没错了。
同样的人数,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感觉。
“要给你舔鞋吗?”斐垣轻轻柔柔地问,他不太舒服地歪了歪头,许久为剪而有些过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歪到了一边,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露了出来。
“呦!小子挺上道啊!”大金链男人笑了起来,身后的几个满是都是肌肉的小弟们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你以为这样就好了吗?!”大金链笑容狰狞,抬了抬脚,晃悠了一下自己大脚丫子上的大夹拖,白色的内底也不知道和脚接触了多久,不仅发黄,而且发灰,“这可是名牌!一万块钱,拿来老子就放你走!”
“LV的呢!可贵!”后面的小弟嘻嘻哈哈地附和道。
“一万块钱啊?那可真便宜。”斐垣笑得两眼弯弯,“我的人生,就值一万块钱吗?”
“一万块?”大金链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你这小豆芽菜能值一万?!一百都没有!”
“大哥你说错了,这小杂种倒贴别人一百都没人稀罕要的!”
“给我一百万我勉强能考虑一下让他给我端屎端尿哈哈哈哈!”
“小杂种,诶,小杂种叫你呢!给老子一万,老子也让你舔舔老子的鞋怎么样!”
“我啊,特别讨厌别人叫我小杂种。”斐垣的声音还是轻轻的,柔柔的,眼里盛着笑。
路灯上的节能灯泡闪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这小子是傻的吧?身体都抖成这样还笑——”大金链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迟钝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把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进去。
“大哥,你别怕,这里是盲肠和回肠的交接处,死不了人的,还帮你省去了以后割阑尾的手术钱呢!”斐垣一边笑着,一边扭动着匕首转了一下。
因为疼痛,大金链子下意识地想要做出反击的动作,但他的身体却僵硬的有些不可思议,瞪得大大的眼珠子转呀转,头却怎么也低不下来。
“要看吗?我可以帮你呀。”斐垣推开了大金链子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好心地取下了他的脑袋,让他看了看自己腹部出血的状态。
“大、大哥——”四个将去路堵死的小混混被这一幕吓坏了。
大臂、胸口蔓延到脖子上的刺青在斐垣的手劲儿下随着有弹性的皮肤拉动了一下,就像小店里一块钱一个的塑胶洋娃娃的头和身体那样,“啵”地一声,大金链子的头被拔了下来,细胞间的连接断开,粗糙不平的断面稀稀拉拉地挂着肉块,浓稠猩红的血沿着肉喷洒了一会儿,溅得四个小弟满身满脸全是血。
“啊——”惊恐的叫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但大张的嘴巴却被浓郁的铁锈味包裹住了。同样是37摄氏度的血液,在舌上、口腔内壁里,却滚烫得让人全身发抖。
“来,看看。”斐垣捧着大金链子的脑袋欣赏了一会儿,迸溅出来的血没涌多久,脑袋里的血有限,很快就成只剩一丝一丝一滴一滴的红色液体从七零八落的组织上滴挂下来。
“——————”现场安静得有些可怕,四个小弟浑身瘫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他们反应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一股腥骚味涌了出来。
“别急,别急。”斐垣笑吟吟地对其他四个人安抚道,“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恐惧到了一个极限,人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斐垣把大金链子的脑袋别在裤腰带里,又伸手抠出了一个眼球,怕他被自己的身体阻挡了视线,看不到其他人的模样。
圆不溜丢的眼球被摆到了少了脑袋的脊柱上,破口处还在汩汩地冒血,但凸出一块的骨头正适合成为展示架用来摆放眼珠。
“这样好像有些歪。”斐垣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把大金链子的身体摆弄了一个更好的角度,退了一步看了看才说,“嗯,这下差不多了。”
听到斐垣的话,其他几个心里都是一惊,手脚并用地就想要飞快逃走。
斐垣也不急,慢慢慢慢地随便选了一个人,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好奇宝宝似的问:“我是小杂种吗?”
黄毛惊恐地摇头,弧度大得、频率快得让人觉得下一刻他能把脑袋甩出去。
“对,我不是小杂种。”斐垣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有人得是小杂种。”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们。
笑容温和,又甜蜜:“你们都是小杂种!”
斐垣摸出了一把刀,慢慢蹲下身。
黄毛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然后眼珠便被刀尖挑了出来。
“啊啊啊啊——”
“对,对,对!”斐垣笑着喊,“就是这个声音,你们快喊啊!快叫啊!多好听啊!怎么现在才叫出来呢?!快点喊!把声音喊得越大越好!”
斐垣打了个响指,五人猛然发现自己可以发声了,包括那个被摘了脑袋的大金链子。
“谁喊得最好,我就放过谁,五选一,知道吗?”
第一届鬼哭狼嚎大赛正式开始了。
里面没多少做戏成分,真真切切地充斥着恐惧。
斐垣哼着英语听力的前奏,雨露均沾地每人挖了只眼睛叠高高,然后才换了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
斐垣辛勤地这里砍只手那里砍条腿,按在大小长短在地上排好,然后捡起自己买的冰淇淋。
被轻微软化的冰淇淋冰凉凉黏糊糊的,斐垣心情大好地把手和脚往盒子里转上一圈,然后随意地给他们接回去。
“啊……”百分之两百的清醒状态下,痛苦到极点的身体屏蔽装置坏掉了,他们哭着、喊着,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吧,你们才是小杂种,杂种,哈!杂种!”斐垣笑嘻嘻地把他们摆在一起,欣赏着自己随意拼凑起来抽象派作品,有的脚接到手上了,有的手接到头上了,但是都无所谓。
毕竟——
“啊……一万块啊……斐垣的人生,一万块就被你们葬送了啊……”斐垣突然捂住了脸,声音扭曲,像是哽咽,又像是兴奋到了极致。
“死吧……死吧……”斐垣喃喃着,黑色的雾气翻滚了涌动起来,白炽灯的光芒重新出现。
“啪——”一只飞蛾撞到了灯泡上,像是撞得太用力,身体立刻就直挺挺地掉了下来。
斐垣放下了手,脸上重新恢复到阴沉的模样。
手里装着冰淇淋的塑料袋从他的手中滑落,斐垣看也不看地上瘫软在一起的肌肉大汉,游魂似的回了宾馆。
斐垣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对这种事情再有什么感触的。
可能是因为十八岁的身体吧。
正面的、负面的,健康的身体,感情的波动还维持在一个正常人的范围内。
身体里的煞气在乱窜,情绪在翻滚,斐垣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林语死前疯狂地尖叫着骂他是疯子,会不得好死。斐垣无所谓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是个疯子。
很多时候,他的情绪会割裂得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疯狂的那股情绪让他想要发狂地破坏,想要见血,随便什么血都好,别人的,或是自己的。但冷静的那一个,又会以绝对旁观地姿态看着自己发疯,折磨别人,或者折磨自己,冷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身体大部分时间是昏昏沉沉的,情绪大部分时间是忽高忽低的,好的时候看见一只蚂蚁从自己身边爬过,他都会以一个绝对愉悦的心情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世界都是明亮暖色调的;坏的时候看见一只蚂蚁从自己身边爬过,他都会以一个绝对糟糕地心情开始折腾,阳光都是阴森森冰凉凉。
长期地割裂让斐垣很有什么正常的心态,但也锻炼出了极强的自控力。
不想被操控,不想被牵着走。
斐垣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正常,他觉得自己在慢慢迈开腿,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住的宾馆,精神一晃,他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要做什么?
斐垣茫然地看了一周四周的环境。
我为什么要吓那几个人?
我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什么就是放不下?
为什么,我要放下?
凭什么,我就必须要放下呢?
斐垣看着自己的手,苍白,消瘦,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疤。
他很慢的、很慢的扯出一个笑。
没有答案的。
斐垣找了很多很多年,最后终于发觉了,世上之事,十之八.九是没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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