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同光转身,只见程曦的眼珠逐渐变红,脸上红白之色轮流交替,他周身的灵气迅速紊乱,转眼已形成一个小漩涡。
袁瑛和张海茹赶紧将程曦四周的所有人疏散。
站在拥雪院外的贺同光一脸焦急地看向院内,程曦周身逐渐浮现出另一种气息,这气息令贺同光窒息。张海茹将灵力输送给贺同光,柔声说道:“这是魔气,你还只是筑基期弟子,抵挡不了魔气,不要硬撑。”
“程师伯,他怎么样了?”
“对,他入魔了。”
“张师叔,袁师叔,求求你们,帮帮程师伯。”
“化魔的过程不可逆,莫说是我们,便是宗主也无能为力。”
贺同光跌坐在拥雪院门外,无力哭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院内的程曦一步一步成为魔修。
程师伯即使连河鱼都不忍杀害,踩踏了花草会心怀愧疚,偶尔说一句重话都要自责半天。程师伯会担心他是否能适应宗门生活,会塞给他一袋灵石让他藏好以备不时之需,会在他哭泣时摸着他的头安慰他。程师伯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长清宗,大殿。
宗主与七位长老端坐于莲台之上,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程曦。
宗主不喜不悲毫无感情的声音响彻长清宗的每一个角落:“医部弟子程曦,不思进取,自甘堕落,沦入魔道。经长老阁一致同意,逐程曦出长清宗,特此通知,以儆效尤。”
贺同光被孟海吉、薛临和孔年云死死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伯在大殿三叩首后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程曦生于太清山,长于太清山,在太清山里遇到一生挚爱,如今却不容于太清山。
同窗们的窃窃私语回荡在贺同光耳畔,他跪倒在地,望着长清宗巍峨的大殿,望着高高在上的宗主长老,望着面无表情的同门弟子。
一阵风自正殿大门涌入,贺同光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凉。
半年后,贺同光通过考核,加入刑罚堂。
修炼功法,演武场切磋比试,学习技能,参加刑罚堂任务。贺同光将自己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
三十年后,贺同光晋升金丹。
已经成为刑罚堂堂主的袁瑛喜形于色,打开了自己尘封多年的美酒,让贺同光叫上孟海吉等人同饮。
几杯美酒下肚就找不到北的孟海吉,酸溜溜地在一旁嚼舌根:“老贺,你是不是堂主在外的私生子,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薛临和孔年云被他的贼胆吓死,赶紧把他拖走防止被袁瑛砍死。
好友们都离去后,青松院内只剩袁瑛与贺同光。
袁瑛目光迷离:“你师父若知道你能这么年轻结成金丹,必然高兴。”
“堂主与家师很熟?”贺同光有些诧异,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袁瑛。
“我出身于一个没落世家,刚入宗门时总遭人欺辱排挤,陈师兄心地仁善,主动与我做朋友,多次替我解围。”说完这些的袁瑛抱着酒壶仰头灌酒。
“程曦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走陈师兄的灵位?为什么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即便他不喜欢他,也不该对他如此残忍。”
贺同光把袁瑛的这句话反复琢磨好几遍,然后反应过来袁瑛怕误会了师父对师伯的感情,以为师父多年苦恋师伯无果。他便解释道:“堂主怕是误会了,师父从来都只把师伯当做兄长,并无他意。”
袁瑛吃惊地望着他久久无语,最终挥手示意贺同光离开。
贺同光无意间回头,似乎看到那个高大威猛如高山一般的男子眼角的泪光。
闻着院中传来的酒香,贺同光心中叹息一声,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长清宗,刑罚堂,青松院。
郁旷看着趴在石桌上满脸通红的青衣修士,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碰对方的脸颊。
贺同光觉得痒偏头去躲,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贺同光的反应有些迟钝,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人调戏。
青衣修士的反应撩动了郁旷隐秘的心弦,他脱口而出:“程曦的事,为何会让你恐惧男子间的感情?”
贺同光自嘲一笑:“我当时并不清楚程曦师伯与宁潇然的事,也不知道程师祖反对的是程师伯与妖族在一起。三人成虎,我们这些低阶弟子听到的消息变成了师祖反对程师伯与男子在一起。”
郁旷递来一杯酒,已经有些醉意的贺同光来者不拒,乖乖喝完了酒。
“我进阶金丹以后,拥有权限查看一些宗门档案,才得知了当年真相。但我年少时听周围人说过太多遍‘程曦自甘堕落,与男子厮混,死不足惜’,就算后来得知真相,我心里还是会怕。”
郁旷终于明白了贺同光的心结所在,既心疼对方的遭遇,也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欢喜。他俯身凑到贺同光身旁,明知故问道:“贺师兄,你在幻阵里是怎么破除心劫的?”
醉醺醺的青衣修士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修士,迅速凑近对方的嘴角。亲完之后,贺同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昏睡趴倒在石桌上。
望着沉入梦乡的贺同光,郁旷哭笑不得,他俯身吻住对方的唇。看着对方微红泛着水光的嘴唇,他感觉自己心中的幽怨减少了一丝丝。
郁旷抱起昏睡的贺同光,将他送回房间后离开。
第33章
三年后,青松院。
关闭多年的石室终于打开,青衣修士走出,气息内敛,他人站在那里,仿佛一颗高大参天的松树,任风雪再猛烈,也不能使之低头。
一位满脸笑意的男修主动行礼:“恭喜程师叔,晚辈钱睿昊,奉命在此恭迎师叔出关。”
贺同光听闻钱睿昊与冬昭的恩怨纠葛,只道他是个花天酒地的二世祖,如今一见,却发现对方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意识到自己凭借传闻判断人品未免有失偏颇,当以此为戒。
“钱师侄,为何是你迎我出关?”
钱睿昊的笑容里既有羞涩也有几分得意:“晚辈去年通过了刑罚堂的考核,如今在孟师叔手下工作,孟师叔薛师叔孔师叔如今因为任务在外,便嘱咐弟子在青松院守候,一旦师叔出关便立刻告知他们。”
贺同光拍拍钱睿昊,取出几件法器赠与他以示嘉奖。辞别钱睿昊,贺同光走向刑罚堂堂主的院落。
袁瑛周围站满了道童,每位道童都抱着一厚摞文书。吹胡子瞪眼的袁瑛正拍着桌子对着桌前几位修士大吼,他每吼一句,修士们便抖一次。见贺同光前来,几位被训斥的修士如蒙大赦,看了袁瑛脸色后撒腿就跑。
袁瑛看着贺同光,一脸欣慰:“同光,你师父有知,必然高兴。”贺同光打量袁瑛的神色,见其面容如常放下心来。
一份文书被袁瑛抛给贺同光,上面记载着昨日发生在西境内的冲突事端。
“自你闭关后五境内的妖族蠢蠢欲动,各种小动作不断。以西境为例,太清山周围还算风平浪静,但西境边陲之地常有妖族作乱,宗门之中的修士大多被派往各处平息祸乱。”
“九山宗那边是什么态度?”
“明面上一直在斥责五境内作乱的妖修,但实际平乱行动却寥寥无几。”袁瑛眉头紧皱。
九山宗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背后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贺同光想起了三年前的事:“袁师叔,还记得我当时向你汇报过不死城卢子禾被劫狱、小竹镇冬昭死得不明不白之事吗?”
“嗯。你当时推测劫走卢子禾之人与九山宗有关。我命人探查过,卢子禾失踪之时不在九山宗内的元婴妖修共有三位,最可疑的便是夏川。”
“夏川,他与玄武族族长夏千山有什么关系?”
“是玄武一族老族长在外面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人族修士。封妖之战时,夏川年纪还小,他母亲战死沙场。封妖之战结束后,他便加入了九山宗。他身负玄武血脉资质非凡,如今已是九山宗内最得势的元婴修士之一。九山宗如今的宗主钟鸣道君虽然德高望重,但旧疾缠身,只怕撑不了太久。”
“堂主,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事?”
听闻此言,袁瑛倍感欣慰:“按说你突破元婴,我们应当尽快为你举办庆贺大典,但如今多事之秋,庆典怕是得往后推了。”
贺同光笑着摇头:“袁师叔你也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两枚质地清透的玉简出现在袁瑛手中:“宗主和不死城城主有意联合千云谷和洗月宗,你手中的玉简是写给千云谷、洗月宗的结盟文书,你选一枚,另一枚我再派遣别人传送。”
看着桌上要递给洗月宗和千云谷的玉简,贺同光皱眉思索。
袁瑛笑了一声,抽出将需要送往洗月宗的那一枚玉简,扔给贺同光后摆手示意他离开。
“弟子必不辱命。”握紧玉简,贺同光行礼离开。
翌日,贺同光携宗门弟子冬阳一同抵达洗月宗。
但是洗月宗宗主陶离却避而不见客,他安排了鬼修阁阁主宋明远及其妻徐泉音接待了他们两位长清宗使者。
洗月宗这样的做法已经隐晦表明了他们目前的态度。
回到休憩的洞府,冬阳有些难过:“贺师叔,虽然我知道洗月宗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宗门弟子,但是想到如今还在和妖族交战的所有修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