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符念正负手看着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衫的清秀少年,少年立于台阶之下,他生得眉目俊秀,面容白皙,一双眸子里似盛着一掬春水,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之气。与一身黑衣、戾气外露的符念截然相反。
“怎么,找我有事?”符念站在廊庑下,木门边两个守门的侍卫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蓝衣少年抬头,直视着符念,目光灼灼:“师兄,我听说……”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师兄。”符念忽然打断。
蓝色衣衫少年面色一滞,竟也不恼,只温吞地回答道:“是……尊主。”
听到这里,躲在屋子里靠着门板偷听的颜辰忽然放下心来,这样的口吻,这样的回答,是孟桓不错,同以前温缓的性情不差分毫。
一瞬间,颜辰几乎是有些庆幸。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蓝色衣衫的孟桓看着符念,眸中没有丝毫惧怕:“我听说师……”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顿了顿继而改口道:“我听说尊主新得了一个人,这个人……与师尊长得有几分像……”
符念忽然眸光一厉:“谁告诉你的?”
“没……我自己知道的……”面对符念阴鸷的脸庞,孟桓忽然嗫嚅。
“不管你听谁说的。”符念顿了顿:“没有的事。”
“不,有!竹染明明和我说了……”孟桓一急,顿时口不择言起来。
“呵,原来是竹染……”符念哂笑。
这笑声透着阴寒,立于符念身后的两名守卫越发紧张起来。而孟桓,到这里才忽然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问的……”孟桓急着解释。
符念没有将孟桓的辩解当回事,他悠悠转身,募地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囚住了身后一名守卫。那侍卫瞬间跪地,面上“啪”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尊、尊主……饶命……”
侍卫脸庞扭曲,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求饶。
“尊主,你这是干什么!”孟桓紧张起来。
躲在门后的颜辰心惊,曾经纯澈的徒弟已经变得喜怒无常、暴戾恣睢。
那侍卫跪在符念脚下,卑微地求饶着,身体颤抖,手心发汗。
符念低头,居高临下地目视着那名侍卫和廊庑下的孟桓:“若以后,还有人敢在少主面前嚼舌根子,我绝不心慈手软,即使是竹染,也是一样。”
“是、是……”侍卫颤抖应答。
“你有什么冲我来就可以了,何苦为难不相干的人?”孟桓手指攥成拳。
符念笑:“为难你?你可是师尊最喜欢的小徒弟,我怎么敢为难你?孟桓,只要是师尊想保护的人,我从来不会苛待。”
符念语气嘲讽,躲在门内的颜辰忽然内心一震。
孟桓站在廊庑下,指甲深深得嵌入肉里。
“你知道师尊想保护的是什么吗?他保护的,是整个上余,是整个天下,而现在,这天下都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孟桓睫翼簌簌,唇齿间有压抑的怒气。
“天下?当初若不是为了这个天下……师尊又怎会死?”符念哂笑。“我如今,未让这人间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已是仁至义尽,你现在却来质问我?”
孟桓目光灼灼:“若是师尊在,他绝不会希望看到你这般模样。”
屋内,颜辰的手指骤然缩紧。
“师尊?师尊早就死了……哈哈哈……他怎么会看到我这般模样?”符念笑声肆意“不过不要紧,等我找到与师尊灵脉相契合的人,便将他的躯体为师尊复活做准备,到那个时候,师尊就可以……看见我了……”
“师兄!你醒醒!躯体复活会招来无数阴间恶魂!师尊又怎么会……”
“啪!”
一记狠戾的掴掌。
孟桓的白皙的脸被打得偏到一旁,左边的头发垂落下来盖住了半边脸。符念就站在他的面前,目光阴寒:“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动你!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
孟桓低头,直直跪下:“师兄,求你了,不要这样做……”
符念气急,他掐住孟桓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你也是师尊的徒弟,你对师尊,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怀念么?”
“咳咳……我敬仰……师尊,但……护着天下……是师尊的……师尊的……”
孟桓呼吸急促,脖子被紧紧地遏制着,字句艰难。
站在屋内的颜辰内心一痛,几乎要破门而出。
符念啊,那是你的同门师弟……
孟桓断断续续地,还要继续讲,符念猛然加重了力道,眸中血光涌动:“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孟桓笑得凄凉:“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可以见到师尊了……”
“好……那我就——”
“砰!”
“符念!”
一声怒喝响起,屋门骤然大开,孟桓只见夜色里一抹血红色一闪,接着遏制在喉咙里的力道骤然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冷而温暖的怀抱。
廊庑下,一身血衣的颜辰怒视符念,并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着比自己低一头的蓝衣少年。
“陌卿?”符念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诧异过后是冷笑。
而挣脱了符念桎梏的孟桓,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护着自己的人的脸庞,墨玉般的眸子里顿时洇满了水雾。
“师尊…………”
颜辰听到颤抖的声音从自己怀里传来,他长眉一抖,暂时来不及安抚怀中的少年,他放开手来将少年推到自己身后,看向符念道:“你疯了么?”
符念看着颜辰因为愤怒而呈现出绯色的脸庞,看着他将孟桓护在身后时紧张的模样,一胸腔里莫名有些烦闷:“怎么?着急了?你和他非亲非故的?就算是被我杀了也和你没关系啊”
“你……”颜辰被气纤白的手臂上青筋乍现,想斥责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师弟下手,可是话到嘴边终是即使咽下了,他抿紧嘴,一字一句地道:“不可伤无辜之人性命。”
“哈哈哈……陌卿,你可真是一翻救世情怀啊!”他猛然凑近,手从善如流地穿过他的腰肢,将他拽入自己的怀中,抵到一旁的石柱上:“怎么办?我好像对你产生兴趣了呢?”
“符念!”颜辰呼吸急促,符念的动作过于粗莽,颜辰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摔在石柱上,后背都像要裂开了。
“你要对师尊做什么!!!”
廊庑下的孟桓手指紧捏成拳,怒视着台阶之上紧紧禁锢着一身红衣男子的符念。
方才看清这红衣男子的面前,他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千种情绪交错,几乎要破体而出。现在看到符念对红衣男子动粗,他终于按耐不住开口。
符念一手将颜辰囚禁于怀,一边回头来悠悠地看向台阶之下的孟桓:“你看好了,他可不是我们的好师尊……”
“不是?怎么会……明明……”孟桓紧紧地盯着颜辰俊秀清冷的面庞,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破绽。
然而仔细一看,他立刻就瞧出不同来。他作为上余清徽真人颜辰的徒弟,曾和颜辰朝夕相处。颜辰的模样早就刻入他的心中。
他师尊的额间,没有血色的花朵。
眼前这个红衣男子,虽然面庞生的与颜辰有六分相似,但眸子却不似清徽真人那般温柔,且清徽真人的脸庞偏清澈,但眼前这个红衣男子的脸却偏妍丽,有一种清艳绝伦之感。
看得久了,孟桓眼眸果真有些迟疑起来。
颜辰用手死死地抵着符念坚硬的胸膛,别过眼,承受着孟桓的探寻。
他不能言语。
这一世,他和地狱里的阴差约好了,不能够以上余清徽真人颜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世,他不是颜辰,不是符念和孟桓的师尊。
到目前为止,他只是一个叫做陌卿的男人,只是一个被进献给符念的倌/妓罢了。
昔日的师尊竟然要以倌/妓的身份进献给自己的徒弟,呵……颜辰嘴角染上苦涩的笑。
“真的不是师尊……”
孟桓呆呆地望着颜辰,一双原本明亮的眸子骤然变暗,像极了一个心愿被落空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是师尊?”符念冷笑“他,不过就是一个外人进献上来的倌妓……而已。是吧?陌卿?”说着,他五根手指并拢,用力掐着怀中人瘦弱的腰身。
颜辰吃痛,隐忍着别过头去,嘴唇紧闭,不予回答。
他还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始得曾经纯澈的符念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天下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现在,有的,只有一个倌/妓的身份而已。
“孟桓,他可是有第一美人之称,你瞧着,他和竹染比,如何?”符念笑着,戏谑的目光从隐忍的颜辰脸上瞥向台阶下的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忽然征愣,他瞧着颜辰绯红愠怒的脸,瞧着狂妄肆意的符念,一种羞耻感顿时充斥内心。
虽然面前之人只是与师尊有着极其相似的脸庞,可怎么看,都像是符念在搂着师尊。
符念是师尊的徒弟,他怎么可以这样搂着……
孟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而符念则是悠然自得,见孟桓不答,他嗤笑道:“竹染那点姿色,自然是比不上我们这位第一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