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砚心头发颤,听见踩着水洼靠近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面前停了一双靴子。
那人弯下腰,耳畔传来一个带着厚重呼吸声的嗓音:“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他不敢抬头,刚刚平息的抽泣又开始泛滥。
那人接着说,“我梦见你说疼,我心里难过,就醒了……”
“居然是你啊……”
早就该猜到的,那块绑在面罩旁侧的面巾像极了Sam以前送给Alan的手帕。
而那张破损的白纸……
他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在那个雨天里,紧紧握住这半张照片……
——以至于它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那人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另外班长破损的白色卡片。
戚砚终于抬头。
正对上的脸被黑色防毒面具遮盖着,仅仅露出一双眼睛。
蓝色的,如同大海。
–
贫瘠的想象力,无法设定Alan是怎样活下来的。
可Sam确信,他从小到大的英雄,一定只是被自己遗忘在北纬那片隔离区里了。或许有一天,他把怪物都全部杀死,就会回来。
Sam一无所获,只身自维多诺夫回到疗养院。
接受治疗,三个月后,他出院了。
组织给了他一大笔丰厚的慰问金,足以支撑他过一辈子物质富足的生活。
某晚,他拿出地图,铺开。
笔尖将隔离区与家乡小镇连线、然后仔细计算中间值。
最后,Sam在一个靠近运河的小镇居住下来。他没有回家探亲,甚至没去参加Alan的葬礼。
他万分确信,总有那么一个机会,迷失的人也能在机缘巧合下重逢。
作为研究院最有天分的科研人员,也有人慕名来镇子找过他。
阁楼的门推开时,来访者甚至不相信,这个邋遢的酒鬼,居然是“清理者”先遣队排名第二的队员。
“您好,请问是Sam先生吗?我是国际联合组织的特派员,想邀请您……”
“滚。”
“……先生,不论是出于任何方面考虑,我都希望您能够听完我的话。”
“我不想听。”
“我们了解过您,也知道某些国家的组织也曾来打扰过您。可此次,我们的项目,您兴许会有兴趣。”
“十几年没做科研了,早废了,回去吧。”
“我们希望由您来设计一个选拔系统,集结队伍,然后前往维多诺夫。”
“……维多诺夫?”
“是的,先生。我知道系统设计的难度极大,或者说可能会是您十几年的心血,但还是希望您可以考虑——”
“我同意。”
不就是下一个十五年吗。
我愿意。
……
“组长,各国的支持率显著上升,看来系统正式启动的时间也近了。”
“嗯。”
“额……我是想说,您夜以继日地研究,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期,也休息休息吧。”
“……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啊,您指的是?”
“知名学者公开反对计划实施。”
“这个我知道,那个年轻人,还是中八区戚院长的儿子。不过您有什么看法吗?”
“他……很像一个人。”
Sam摘下眼镜,两根手指揉着眉心,回忆道:“他说这个计划不合适世界时,那个表情,就跟Alan说我不合适先遣队时,一模一样。”
助手不清楚,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口中的Alan是什么身份,于是只能满脸错愕地说:“那位前辈,或许是您的对手?”
说完,年轻的助手便后悔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一向脾气古怪又刻板严厉的组长,眼角霎时留下两行泪水。
老人声线止不住地颤抖:“没错,是对手来着……”
他走了,我终于赢了。
可是已经二十多年了,为什么还是在期待他能够从那片森林里走出来呢?
不管是老了,还是丑了,他依旧希望他的Alan能摸着他的头顶,把另外半张老照片递过来:“Sam,我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Alan。
所以,你什么时候来看看我呐?
我现在,已经在一条看不见光的路上,走得太远,大概没办法独自回去了。
“清理者。”
“您说什么?”
“系统代号,就叫清理者。”
“好、好的,我们马上准备发布会。”
……
“先生,特训选拔的孩子都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先生,上头还是希望您能够……”
“不看。”
“……嗯,好的。”
兴许那个公开反对的年轻人是正确的。
Sam把刀叉放下,空荡的房间里,金属与瓷盘碰撞的声音也显得如此突兀。
那群孩子,与他们当年一样。
体能、智力、综合指标的至高者。
想到这儿,他忽然扯起嘴角笑了:“那么活下来的孩子,是不是就与Alan一模一样呢?”
多年没再泛起波澜的心房,终于流过某种诡异的兴奋感。
五百个佼佼者,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就是他的Alan啊。
……
“第一场考试结束,数据已经导出来了,您要看吗?组长。”
“前三名的资料,我看看。”
根据要求,助手将数据对比表打开展示,之后又播放了一段简短的视频。
“前三名选取了结盟的方法,他们三人各有长处,相互配合,再加上人数上占优势,所以目前分数领先。”
一旁观看的Sam,却没表现出任何兴趣,耷拉着眼皮嘟囔了句:“劣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类轻蔑的评语一直持续着,到第二场、第三场。
直至某一天。
视频上出现了这一幕:
清晨,大雾弥漫,广袤的针叶林边,铁丝网之上,少年垂着两条长腿。
他戴着与Sam年轻时训练中,如出一辙的防毒面具。
薄凉的视线抬起,望着远方笼罩地平线的大雾。
半张脸被阳光抚着,白净骨干的手指抓住生锈的铁丝网,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翻越这铁网。
那只手,朝着空无一人的森林伸出。
可就在这时,有谁抓住了他的脚踝。
男生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无奈道:“就算放我进去,我也活不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结盟的老大势在必得,回答:“万一你活下来了呢,我们必须亲眼看见你死,才可以。”
在场的研究员们,深深记住了少年的神情。
冷静又张扬,似乎带着吞噬在场所有人的模样。
他沉默着跳下铁网,音色难辨悲喜:“迷失的人,终究会溺死雾海。”
少年几乎没有表情,折断那些牵制住自己的手。
屏幕前的Sam心头一荡,一时间,竟又哭又笑:“这才是他……哈哈……”
所以啊,跟这孩子说的一样。
——迷失的人,永远也不会再重逢。
第75章 透明森林
–
“怎么不躲开,你是想吓死我吗……”来人自上方环住他,手臂发紧。
戚砚来不及平静呼吸,半边脸的泪水印在他衣服上:“第一回当考题,确实有点难呢。”
在秦墨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终于明白。
自从进入核心区之后,他就被系统内设成为了“参考员”。
——拥有考题主角的记忆,会因为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阴影而应激性颤抖、哭泣,甚至没办法控制自身行为。
起初戚砚并没在意,暗自腹诽是由于记忆驱使情感活动。
但当巨鼠扑过来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办法躲避。
Sam不断告诉他:死吧,反正再也见不到Alan了,那就死吧!
直至划破薄雾的刺耳枪鸣出现,戚砚识破了真相:他是考题,秦墨才是考生。
原来你开自主模式,是这种感觉……
对方已经将放毒面罩取下,轻轻捂住他的口鼻,下颌还沾着因奔跑而渗出的汗水:“它把你当Sam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不单把他当Sam,设计师还一直把你当Alan。
“怪不得系统偏袒主管……”戚砚咬了下嘴唇。
因为主设计师早把当年唯一存活的男生当场Alan了……
秦墨却没注意,整张脸透着寒意:“系统是不是把Sam的记忆给你了?”
他愕然,随口回答:“可能吧……”
说着扶住身后的树干,准备起身。“所以系统这回是给你出题,你现在是——答完题了?”
对方深吸口气,把人来回检查一遍,脸色依旧不好看:“把Alan的记忆给我,然后试图让我主动来寻找Sam,没想到Sam就是你。”
“啧。”戚砚站住脚。
“而且,Alan的设定还是因为辐射而失忆,记东西模模糊糊。”更为甚者,自己多年来要找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无法辨认。
啊,真是有点难度呢。
“那你怎么确定是我的?”靠半张失去颜色的照片?
秦墨把人揽住,语气尽量不那么严肃:“你出现在葡萄园时,我就记起了Alan的故乡,那里也有一片葡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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