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摀着肚子转过去:“别乱摸!”
希瑞继续戳他背,声音是单纯的好奇:“讲真,为什么想死?”
男孩突然觉得委屈。
他吼道:“你又不认识我,懂什么!”
“尽管说出来可能会被人嘲笑,说‘不过就是这样的事,也太弱了吧’,但痛苦就是痛苦,我就是受不了!难受到想要消失啊!”
他屈起身子,开始啜泣。
没有人说话。
那是当然,刚见面的人突然哭起来,会让场面很尴尬,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看吧,他又造成这种状况。丢脸死了,好讨厌。为什么对方要说这种话?不能安安静静的不说吗!
肩膀忽然被轻柔的捏了捏,是希瑞。
“人遇到该难受的事,本来就会难受。痛苦不会因比较而消失,‘不过就是这样的事,不该难受’,或‘别人经历了更糟的事,所以你不应该感到痛苦’,这种话都是垃圾。”
希瑞直接了当的说。
“即使是小孩,也得和许多现实的怪兽对抗,也会痛苦到想死掉。‘长大就会没事’这种话也是垃圾!人一辈子都得对抗下去,除非放弃思考,或者过于幸运—这种幸运通常建筑在他人的不幸上。”
“所以说,哭就哭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可是你认真活着的证明。然后哭饿了就继续吃,你的肚子可是会叫嚣要吃更多东西!”
这种话本该让人想笑。男孩想半开玩笑的说“少来,我真的吃不下”,但事实是,他不受控制的大哭起来,完全无法停止。
在这期间,希瑞一直温和的拍他的背。不知不觉,他哭到睡着了。
男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上,似乎是旅馆。
他们把自己带回去?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不会是诈骗吧?男孩呆愣的想。
背包就放在旁边。男孩犹豫许久,还是没拿出手机。
他害怕有人找他,但更害怕没人。
男孩轻手轻脚的下床,想找对方道谢。站在门口时,他听到希瑞的声音,似乎在和谁说话。
“不会了,这次是特例……真的。”
有几个字因为压低声音,又隔着门板,听不清楚。这种状况,他以前也遇过,老爸在说不适合自己听的电话时,就会如此。
男孩顿了一下,想是否该回床上装睡,却又听见对方清晰的说:
“今天,你带我来看海,我好高兴。我曾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你却真的做到。你带我出来了。”
直白的话语,但却完全听不懂。
接着,又是压低的声音:“然后,又听见有人居然……所以,我忍不住想,活着是如此不易,但活着又是那么美好……对吧。”
“嗯。”轻而好听的声音,不属于长毛,应该是那个不发一语的黑衣男人。
然后,门外传来细琐的衣物摩擦声,轻微的水声,和喘气声。
男孩愣了一下,终于明白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他脸颊爆红,飞快跳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因为把臥室让给自己,所以在外面做?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两个男生可以这样?……等等,好像也不对,现在重点是什么,完全搞不清楚啦!
男孩脑子一片混乱。
门喀擦打开,希瑞一脸神清气爽的进来:“睡得怎样?”
男孩窝在被子里装死。
希瑞一把掀开被子:“听见了吗?尴尬什么,我和他就是这种关系,之后还要领证,怎样,吃你家大米啦?”
说着,直接当着他面,“啾”的亲了下黑衣人的脸颊。
然后,那位一直不说话、背脊挺直的男人,居然脸红了!还把眼神给移开!
希瑞似乎更加喜孜孜,男孩则是觉得三观都要碎裂。
希瑞:“对了,现在是五点,差不多该吃饭,严莉准备了烤海鲜,但没人想剥虾,一起来吃。”
似曾相似的说辞。
男孩:“等等,我还不……”
希瑞:“走吧走吧,还有,你会剥蟹吗?把一整块蟹肉剥出的那种程度。”
男孩下意识回答:“呃,会……”
希瑞拍掌:“太棒啦!”
长毛在外面喊:“学霸,你们快点!”
希瑞回喊:“马上来,找到会剥蟹的啦!是能剥出整块蟹肉的厉害角色!”
长毛伸出大拇指::“喔喔喔!干得漂亮!”
男孩莫名其妙被拖走,等他剥了一堆虾蟹、肚子饱胀、躺在沙滩上看星空,才突然惊觉—怎么又是相同的展开?!
算了,怎样都好啦。
吃得过饱,身体暖洋洋软绵绵的,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希瑞:没有一次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吃两次!
本章细节彩蛋:暗搓搓剥生蚝给老黑的希瑞(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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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莉和长毛住单人房,二楼。 希瑞和老黑住三楼整层。 男孩在卧室,但外面还有大厅等空间,所以两人没在走廊上乱搞hhh
第142章 番外:无名之人的故事(下)
一天后,星期日晚上的某市,一层破旧的小公寓前。
背着背包的男孩犹豫一会,终于伸手敲门。
之前没打算回来,所以压根没带钥匙。平时家里总没人,他本想今晚可能要睡在外面,意外的,门却快速打开。
自家老爸胡子拉渣,一脸憔悴,双眼都是血丝。
男人瞪他:“还知道回来?!”
“手机为什么打不通?那东西是摆设吗!”
男孩呆了下:“爸,你有打?”
男人气冲冲:“废话,我是你老子!”
男孩低头,似乎笑了下,挤进门。
“我去海边玩,吃了一堆烧肉和海鲜。”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包东西,拆开外面的塑料袋和报纸,里头是塞满数量惊人烧烤的保鲜盒。
“爸,你吃晚餐了没?”
男人顿了几秒,没回答,但骂骂咧咧的坐下,开始大嚼。
男孩注意到,垃圾桶里没有酒瓶,只有许多便利店食物的塑料外模,泡面杯,和数量惊人的卫生纸与烟灰。
这些,都是他以前不曾想象的。
等老爸吃完,骂也骂完,男孩一反常态没有顶嘴,而是平静的拿出手机:“我朋友传我们的合照过来,爸,你要看吗?”
男人骂得口水直喷:“看!看你们这些小鬼去哪!”
男孩递过手机。
男人看到手机上,自家孩子站在人群中笑得灿烂,先是眼眶微酸,接着受到强烈震撼似的瞪大双眼。
因为过去的职业,父亲不是会轻易被吓到的人。从未见过父亲这种表情,男孩疑惑:“怎么了?”
男人表情是罕有的急切,他问:“这些人是谁,你在哪里认识的!”
男孩以为老爸担心自己乱交朋友,说:“他们有点怪,但不是坏人。”
他指着照片:“这个是希瑞,弄计算器的。旁边的黑哥是他……家人,两个人都很好。真的很好。”
“长头发的叫林铁,说话很好笑,想当歌手。我没带换洗衣服,是他借我穿。短发的是严莉姊,在做机械,很热心照顾人,食材都是她准备的,很好吃吧?”
听着自家儿子一个个介绍,男人表情变幻莫测,几乎有些扭曲。
最后,他闭了闭眼,说:“是这样吗……这样吗。”
男人的表情太复杂,男孩无法理解,只当老爸还是不放心,耸耸肩,去洗澡了。
半夜,确认儿子睡着,男人才叹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他因为职业特殊,对人几乎过目不忘。
而照片上的人,除了叫希瑞的青年,他都有印象。
在十多年前,世界经历一场大型战乱,战场几乎席卷三分之二的国家,剩下的国家也受到波及。
世上或许有必要之恶,但那场灾祸,却是人为导致,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恶行。
当时的掌权者,以正义之名蒙骗所有人,让大家—包括他,为可笑的谎言而战。
而且,在败露之后,他们不愿反省也不愿承认,自以为时间可以消弭一切,压抑能让所有人遗忘,却带来更深的裂痕和伤害。
三人就是那时的产物。
长发青年当年还是个孩子,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手臂上都是针孔,因为营养不良几乎全秃。他和许多人被分别关在大小刚好的笼子里,连躺下、翻身都困难。
关着他们的地下室环境极其恶劣,和他一起的同事心理素质都不差,但进去时有几个差点吐出来。死人的腐臭味,排泄物发酵味,血味混杂在一起,对男人来说,那是死亡的味道,深深烙印在记忆中。
笼中的人已几乎不像人,看到有生人来,还有力气动的,都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们似乎已丧失语言和思考。
但男人注意到,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似乎在笑。
与四周地狱般的恐怖无关,空无的笑。
几年后,他的妻子怀孕。他见到超声波照片中婴孩的笑,才知道,笑有时只是一种本能,无关快乐。
而当初在笼中露出笑容的孩子,就是照片中的长发青年。
他不会认错。
男人曾因为在意这桩案子,私下进行调查。他辗转得知,男孩之所以活下来,除了因为孩子的食量小,还因为有个小女孩,偷偷递食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