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真蠢，居然以为躲到仪器后会比较轻松？」
几只仿生手飞向严莉，你一边艰难闪躲，一边吼：「你们连听别人数说和诘问的勇气和气量都没有吗？这是追求真理的态度吗！」
你决定赌一把。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是认真的「学者」，这种话正踩两人痛脚。
一秒，两秒……
年轻人：「……好吧，就听你几句话。」
老者冷哼：「反正也逃不了。」
仿生手像听得懂话语似的，停了下来。只剩下一支，抵在你的后颈。
很显然，如果一个不对，它就会刺入你的神经中枢。
你压抑住逃跑的冲动，站定身体喘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脑中的零碎想法。
「要研究的话，首先是提问。请问这位老人家，您想探索人类的真实，但为什么您觉得，站在眼前的人并不完美、不真实？」
老者：「你们这些粗糙的家伙，跟完美的身体和精神差得远了！」
你：「哦，那么，请问如果完美的身体和精神出现，你要如何认出来？」
老者：「我的灵魂在天国中已见过『理型人』，所以，当我见到之时，我的灵魂自然会受到触动。而我死前，精神波也会出现『他』的型态。」
你：「那么，就你的观察，濒死的人死前出现的理型，长什么样子？」
老者：「只有模糊的身影，还没有办法看清楚。我认为这是因为实验体的精神过于脆弱所致。」
你：「所以，如果我提出一个假说：每个人的精神中的『理型人』都不同呢？您觉得如何？」
老者怒斥：「荒谬！」
后颈压力陡增，四周窸窣声起。你快速说：「提出假说，是追求科学知识的重要过程。我们的智识是有限的，所以更该让思想不断地奔驰，无论什么样的假说，都鼓励被提出，这才是追求真理的精神，合乎实验室的『秩序』，对吗？」
「……！！」
怪人沉默，四周的声响停了下来，你的后颈一轻。
老者：「虽然不甘心，但你这家伙说的，我也不能否认。」
赌对了！你仍强装镇定，但背后已都是冷汗。你暗自松了一口气。对这两个奇葩学者来说，「真理」、「秩序」凌驾于一切，包括道德、生命，自己的自尊与意见，甚至可能加上……自己的生命。
第43章 第41个分支(下)
「所以快说！你的假说，要怎么验证？」老者不耐烦道。「如同标准的正圆，其他未经过精密计算而画出的圆都不是正圆，理型自然是只有一个的。」
你：「噢，那么请问，如果见到一个人，我的灵魂受到触动，认为他的精神和肉体完美，而我死前，精神波也出现『他』的型态，认为其他人都不如他完美，如同正圆。这样算是理型吧？」
老者：「当然！」
你拉住站在旁边的黑哥：「那么，他就是。看，已经有完美的成品了。」
老者大怒：「胡扯！！」
黑哥早已火速握住在你后颈的仿生手。
仗着有黑哥挡，你抱住他不管不顾的大喊：「你凭什么说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很完美，不行吗！每个人的眼睛都不一样，你的眼睛和我的不一样，你自己没遇到你的理型，不能乱说我骗人！」
老者被骗听了一通胡扯，气得声音都变了：「好，好，那你自己躺进实验舱，让我看你死前的精神波！」
你从黑哥后面探出头，特别怂的回嘴：「当然可以，先等我把话讲完，我就自愿乖乖地躺进去。」
老者已经不想理这个流氓，满心只想把他搞死：「最好如此！」
年轻人倒是哈哈大笑：「这种说法还蛮有意思的。」
你：「好了，现在换请问这位声音年轻的大哥。您认为，人可以发展变成人以外的模样对吗？」
年轻人：「轮到我？是的。」
你：「您有听过红虫，或蚂蚁吗？」
年轻人：「当然，都是低等的生物。」
你：「蚂蚁群可以建造蚁巢，搜集食物，找到通往特定食物来源的最短路线。您同意这点吧？」
年轻人：「是的。」
你：「但研究表明，其实个别的蚂蚁都『不知道』需要建造蚁巢或搜集食物，这样的情报只存在于蚁群整体的层次。」
「一只蚂蚁无法建造蚁巢，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是根本无法开始。一只蚂蚁也无法找出最短路线，但整体蚁群很快就能办到。只要把数学题换成蚂蚁可以理解的觅食行为，牠们甚至可以破解非常困难的数学题目。」
年轻人：「真有意思。外面的研究，已经达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对。『一只蚂蚁』和『蚂蚁群』是完全不同的层次，科学家们称之为『群体智慧』。而人类，也可以达到这样的层次，『人群』可以做出许多超越『一个人类』的事。」
他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你，似乎在确认你话语的真实性。半晌垂下头：「我等愚者一直专注于个体，难道真的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年轻人低声咕哝，接着沉默下来，似乎需要再思考一番。
老者急躁道：「说完了没？说完就快躺进实验舱！」
你挣脱黑哥的手，又暗暗戳了他一下。
「去就去，我可是很乖的。」
你走到老者指示的实验舱前，手一摊：「我不会用，还要麻烦老先生。」
老者骂：「这么磨叽！」
这仪器似乎需要精密操作，怪人操纵着自己不便而扭曲的身体慢慢移动过去，按了几个按钮，银色舱门缓缓打开，露出可容一人平躺的窄床。粗看有点像医院检查脑波的机器床，但冰冷的金属色加上错综复杂的管线，和里面少许的褐色血迹，让它显得恐怖而诡异。
你虽然觉得有点脏，还是慢吞吞躺了进去。见舱门顺利合起，怪人似乎放心了，语气也缓和许多：「一开始这么配合，不就没事？」
怪人伸动双手，开始操纵仪器。那仪器确实相当复杂，有许多数据要输入，还有阈值需要调整，全都是一般人看不懂的文字和公式。
细心调整完毕，怪人松了一口气，退后一步：「好了。」
嗡嗡声响，机器开启。
但没几秒，显示灯却倏然转红，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怎么回……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人身体倏的扭曲，如同被洗衣机蹂躏的薄布袋，飞速扭曲、旋转、扯裂！血肉和器械喷溅出来，染脏了金属色的实验舱。
黑哥和严莉冷眼看着，直至怪人倒地，五官流着血沫，发出嘶哑的「呼嗤」声。
刚才，躲到仪器堆中的严莉，趁着怪人说话的时间，快速的改变了机器的设定和结构。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对精密的机器来说，已足以造成实验失误，判定怪人操作错误。
此举是相当冒险的。还好，「怪人」并非连通这里的所有仪器，无法发现严莉的举动。「秩序」也只会对破坏实验步骤和仪器做出反应，而不会对小小修改做出反应。
毕竟，实验用的仪器常要经修改和校正，不是吗？
此时躺在血泊中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或一个生物。只能说是血肉的聚集体，而现在，它正在飞速的崩解，和所有它曾鄙视的怪物血肉一起。
刚才杀戮的怪物血肉仍浸染着地面，此时腥红色的鲜血交汇，分不出你我，分不出杂种、纯种、低等生物和高等生物。
但怪人仅存的意识，还顽强的挣扎着。
「你……」应该是嘴巴的地方艰难的蠕动，好像要抗议什么。接着，又放弃似的吐了一口气：「愚者……真理……」
微弱的声音，似乎带有祈求的意味。
这个杀人如麻的东西，是在向谁祈求、祈祷呢？
严莉突然想到什么，无声地走到旁边，模仿刚才怪人的样子，操作王蔼所在的仪器。
从仪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来看，这个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只是在仪器的维持下，勉强保有生命迹象。
几秒钟后，另一端的墙壁化为一片银白的投影屏幕。上面朦胧亮起，一个人的轮廓渐显清晰。
这是历来最清晰的一次。怪人挣扎扭动，眼睛已经爆开一个的它，拼命想要靠近那片屏幕。
「嘶……啊……」
轮廓越来越清楚，是一个矮小的人，一个……穿裙子的独脚女孩。
怪人瞪大眼睛。
并不是天神般的人物，没有高超的智慧，没有完美的肉体和精神，只有残缺和孱弱。
但，这确实是一个人临死前精神波所反映出的。是它费尽心思制造的机器，理论上没有出错的可能性。
「爸爸！」女孩脆生生的喊道，好像在笑。
下一秒，屏幕消失，回归寂静。
王蔼的实验舱一片安静，生命体征变为一条横线。任何人看了都知道，里面的人已经死去了。
你从实验舱中爬出来，看见地上的怪人已经不再动弹。因为脸已松垮扭曲，无法看出他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是后悔自己的失败？还是其他？没有人得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