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荒戟察觉到自己一直被拖在地上的身体猛然间被竖立了起来,整个身体都悬空着没有任何着力点。
这猫妖又要干什么?
拼尽全力,荒戟顾不得恶心,回头狠狠地咬在黎羽的软舌上,逼得黎羽吃痛地张开了嘴。
于是,被黎羽一路叼着已经爬到半山腰的荒戟,化为一道笔直的黑线,砰地一声重新砸回了万魔窟崖底的泥土里。
***
“荒戟,这样下去不行,你把我放下来,”一直趴在荒戟背上的黎羽低声对荒戟说道。
他们已经在这转了好多圈,依旧没能找到王核碎片的确切位置。
荒戟:“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让你看看瑞气的正确用法,”黎羽说完伸手在荒戟背上一推,整只妖蹭溜一下子滚下来,动作快到荒戟甚至来不及回手捞他。
借着从半空中下坠时的作用力,黎羽像个球似的咕噜咕噜在地上不停滚着,直到滚到了一处深蓝色的花海中才停了下来。
少年沾着灰的脸蛋脏兮兮的,面上展露的笑颜却比那如深海般连绵盛开的鲜花还要俏艳。
把白绒绒的脑袋从花丛里探出个尖,黎羽冲着荒戟挥手高喊道:“成了!”
荒戟闻言走过去一瞧,黎羽所在的位置赫然就是他们一直遍寻不到的禁地入口。
第20章 第 20 章
黎羽:“荒戟,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背我过去看看。”
荒戟闻言俯下身把黎羽背起来,万分小心的样子,像是背着一尊瓷雕的菩萨像。黎羽顺势伸出胳膊环着荒戟的颈子,然后把下巴支在荒戟的肩头,乖巧地趴好。
下了禁地入口,他们两个便一路前行。
可越是向前,这禁地对黎羽的压迫感也就越强,使得他只能跟长在荒戟后背的一块肉似的一直赖在人家身上,自己连下地走几步路都费劲。
顺着黎羽手指的方向直走,荒戟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架双肘撑地,垂头深跪的干尸。
那干尸的头部已经变为土黄色的骷髅,身上也只剩下最后一层发皱的表皮,可是却依旧诡异地维持着临死前的姿势,虔诚地匍匐在地。
“对不起,”黎羽皱着眉轻念出声。
干尸身前的地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小字,若不是黎羽眼尖,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之下,未必能够发现。
“老天,这什么情况,是禁地里面有什么危险的存在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具尸体?有尸体也就罢了,为什么都已经死了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倒下去?不会是受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吧?”
“天啊,好可怕啊,猫爷我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各路鬼中好汉你们可千万不要找上我,”黎羽瞧着那干尸心里有点犯怵,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不停不休地絮叨着给自己壮胆。
“禁地里没有危险,这妖是自己跪死在这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荒戟将有些发慌的黎羽箍得更紧了些,突然开口道。
“跪死?还能活活跪死?”黎羽一双猫眼儿瞪得溜圆,语气里满是震惊。
荒戟点头:“嗯。”
黎羽心里明白,荒戟跟他不一样,从不会满嘴胡扯,既然这样肯定的说了那就必然会有其如此回答的道理。
沉吟了片刻,黎羽歪头问道:“荒戟,你见过活活跪死的妖?”
荒戟:“见过。”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见过很多,所以不会认错。”
魔族以强者为尊,因此,魔界内挑战独斗的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各地发生。
而挑战者与被挑战者之间可以任意签订对决书的内容。“跪到死”这种赌注,在对决书中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所以,魔族境内,时不时就会出现几具跪死街头的魔族尸体。
“那可能他是在赎罪吧,”看着眼前那具干尸,黎羽的语气有些沉重:“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愧疚至此。”
“接着向前走吧,碎片的反应很强烈了,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用小脑袋蹭蹭荒戟的脸,黎羽无意识地软着嗓子撒娇道:“还得麻烦荒戟哥哥再多背我一会儿呀。”
哥哥两个字竟是随口就来,软软糯糯地听起来毫无违和感。
“别闹,”被黎羽逗弄得身子一僵,|下|腹|一热,荒戟拼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了这两个字。
这个称呼原本只存在于他那些荒唐的梦里,却不想有一日竟真的能够亲耳听到。
“哈哈哈哈哈,不闹不闹,你好好走吧,我不闹你了,”说完,黎羽真的消停了下来,白绒绒的脑袋软趴趴地垂在荒戟肩头,再没说话。
这禁地对妖族有极大的压制力,所以,虽然黎羽内心很想闹腾撒欢,可是现实是他现在连正常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们一路走着,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而光亮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的半空正中央处,吊着一只妖。
那妖的四肢被赤红色的熔浆铁链所束缚固定,身上的皮肉全部腐烂坏死,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暴露在外的白骨并非节节相连,而是被外力破碎成细块,并被紫蓝色的丝线所缠绕牵连在了一起。
妖的头骨上戴着一个浅紫色头箍,正发出淡淡的微光,严密无缝地笼罩在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从溶洞的正中央不时掉落下来的淡黄色水滴,砸在那妖的头顶,时断时续地发出滴答,滴答的落泉声。
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黎羽那双澄澈透亮的眸子中瞬间席卷过无边的风暴与漫天的狂澜。
这是……极刑
“你做了什么?”黎羽一贯清朗柔和的嗓音变得嘶哑而低沉。
他抬头望向那只妖,原本搭垂在荒戟胸前的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攥起,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中滴出血来,却连一丝痛楚都感受不到。
明显感到背后的黎羽情绪有些不对,荒戟将扶住黎羽的两只胳膊紧了紧,并将身子弯得更低些,好让黎羽待得更舒服。
将身体内能够调动的魔力全部集中于右手,荒戟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情况,随时准备着对那只悬吊在半空中的妖打出致命的一击。
“你是谁?”听到有妖对自己说话,那被束缚在半空中的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几乎已经没有血肉的脸。
他的鼻子被整个削去,面中部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凸出在外的眼珠浑浊而惨白,已经失去了辨物的能力。唯独还剩下保存完好的一双耳朵和一张干裂破口的嘴。
“我叫黎羽,来此地寻找王核碎片,”黎羽如实地答道,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态度。
“哦,原来是来找王核的呀,”那妖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浅淡的笑意突兀地出现在这张辨不出形状的脸上,显得极为可怖。
“真是可惜,我也不知道王核碎片到底在哪。并且,如你所见,我在这里承受了整整百年的极刑,已经变成这副妖不妖,鬼不鬼的样子,也没什么骗你的理由了,”那妖自嘲地说道。
“一百年前,疾风魔狼一族引发了天灾九天神雷,险些毁灭整个西部区域。为此,疾风魔狼一族的辅臣,凌翼,被妖卫队抓走,并被判处终身监|禁。”
定定地望向半空中那面容出现一丝松动的男妖,黎羽一字一句地问道:“凌翼,告诉我,当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跪在外面的尸骨保存最为完好的部分就是两只耳朵,而眼前这个身体早已变得破败不堪的男妖脸上也只剩下耳朵还保留着原本的状态。
疾风魔狼最厉害的并不是他们的奔跑速度,而是他们听风辨位的本事。
而真正让黎羽确定眼前这只妖就是疾风魔狼的辅臣凌翼的理由,是疾风魔狼的那位老者在他提到西边禁地时突然生气的态度,还有他在提起凌翼这个名字时,男妖骤变的脸色。
凌翼嗤笑道:“做了错事,所以受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黎羽回道:“终身监|禁的判处里面可不包括承受极刑。”
愣了一下,凌翼大张开嘴癫狂笑道:“哈哈哈哈,黎羽,你这是在为我叫冤?我自己都没觉得我有什么冤屈,你在那里激动些什么?”
“不愧是前任妖王的儿子,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妖王的顺位继承者,想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
一改以往的温软脾性,黎羽态度强硬地打断凌翼的话,继续问道:“一百年前,妖卫队就已经由苍术在带领,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不合妖律的事情。”
“凌翼,我问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被关在这里,又是谁擅自给你施加的极刑?”
沉默了很久,凌翼突然道:“黎羽,你是从东边来的吧,那你……知道有关于疾风魔狼一族的消息么?”
还不等黎羽回答,凌翼就急切地继续道:“如果你告诉我有关于疾风魔狼一族的事情,作为回报,我愿意……”
黎羽沉声道:“凌翼,我现在没有在跟你讨价还价,告诉我,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在黎羽失踪的四百年中,他也曾经被长老会抓走,承受过与凌翼一模一样的极刑,知道那种钻心刺骨,痛到极致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