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生生的人, 几个小时之前还活着的人, 就这么没了命。
她到底是……
“……被人杀了？”吴迪问出了关键。
颜然心里咯噔一声。
她身居高位, 勾心斗角见过太多, 利益纷争见过太多，她自己也曾几次身涉险地。但是真的有人死去, 颜然还是头一遭见识。
也不能说是头一遭, 吴迪之前就是……可是吴迪毕竟现在还活着。
吴迪是一个特例, 陈翠绝无这种可能。
“车祸。”颜然疲惫道。
“刚刚？”吴迪语声艰涩。
怎么可能是车祸那么简单？那么巧合？
“刚刚。李瀚海的人刚跟上她, 就眼睁睁看着她横穿马路, 被失控的车撞了……当场死亡。”颜然吐出一口气, 还是觉得胸口闷得慌。
吴迪皱眉, 第一反应竟然是李瀚海很有手段啊, 说跟踪谁就能跟踪谁。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肇事司机……”
“当场死亡, ”颜然明白吴迪问的是什么, “交警到了, 查了, 酒驾。”
吴迪沉默了, 她抬头对上颜然的眼睛。
颜然朝她苦笑：“你也不信吧？”
“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吴迪缓缓摇头。
陈翠刚见过她，大概率不会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然后陈翠就被撞死了，连撞死她的人都一并死了……
这件案子, 十有八.九会按照交通肇事处理，就这么抹过去了，无论陈翠这个人, 还是陈翠死亡这件事，就都被这么抹过去了。
吴迪意识到自己正在触及到一幅黑幕。
她想掀开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更不要说看清楚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吃饭吧。”按压下波动起伏的情绪，吴迪说。
她盛了粥，放在颜然的面前。
想了想，又说：“给你端进卧室吃吧。”
颜然摇了摇头：“我已经退烧了，就在这儿吃就好。”
两个人于是相对坐下，各自脑中混乱着，食不甘味。
吴迪顾忌着颜然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想再多讨论陈翠的事，让颜然分心。
颜然并未停止了思考：“你和陈翠交谈到现在才多久？如果那个人对陈翠动了杀机，就只有一种可能……”
吴迪的筷子停在半空：“……陈翠也被那人监视着？”
“嗯，”颜然点头，“归根结底，那个人还是为了你。”
“对我下手不成，怀疑我和陈翠说了什么，所以杀陈翠灭口？”
“也有一种可能，陈翠就是当初害死你的参与者之一。”
吴迪听了，脸色白了白：“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已经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小厂妹了？”
知道我不是小厂妹，知道吴迪就是吴迪，知道那个吴迪，穿越到了这个吴迪的身上。
这种推论怎么都让人匪夷所思，可是既然祝弘能查到，别人又有什么查不到的。
吴迪和颜然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就麻烦了”的眼神。
颜然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吴迪问。
“我在想，能这么快地对陈翠下手，又是做得这么□□无缝，还真是难为她了啊！”颜然嘴角挂着讽刺。
两个人都明白那个“她”指的是谁。
“确实不像她的画风，”吴迪顿了顿，“我看她这个人，跋扈霸道狠心倒是有些，但若说心机和细致，恐怕还差得很多。”
颜然丢给吴迪一个“你看得很准”的眼神。
“她这个人，自我感觉良好，喜欢摆谱儿。杀人越货的事儿敢做，可是要设计得□□无缝，还真就难为她了。”
颜然说着，蓦地想到了什么：“你出事那天的事，你还能记起来吗？”
她问的是，吴迪死前那天的经历。
可惜，吴迪始终没办法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况。
“我只记得那扇飘窗，”吴迪眯眸，似是在努力回忆，“就是在那儿……”
“在那儿”什么，她就记不起了。
颜然嘴唇动了动，没有忍心把“你就是在那儿坠楼”的话接下去。
这种话只是想想，颜然的心脏都疼得厉害。
颜然努力挥去脑中的阴霾，定了定神：“我和祝姨曾经在客厅里发现一些白色的粉末。”
“白色的粉末？”
“对。祝姨说那是一种致幻剂，会使人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神经受到严重损伤，做出理智正常的时候不可能做的事。”颜然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当时是服用了那种致幻剂……”吴迪陷入了思考。
“你出事之后，我去查过，但是几乎所有的痕迹都被人遮掩了。显然，有人很怕真相败露。”
颜然冷笑：“可是这人还是露了马脚。”
吴迪知道她说的，是那些白色的粉末。
杀人越货，现场都没拾掇明白，漏洞可见。
这也就意味着，颜然把害死吴迪的凶手，指向了那个“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吴迪想不通。
无论怎么说，那个人最想害死的，都是颜然吧？
“也许……”颜然想到了什么。
“也许？”吴迪追问。
“也许想杀你的，不止她一个人。”
吴迪“哈”了一声：“我原来得罪了那么多人吗？”
颜然笑笑，忽的话锋一转：“陈翠这个人，和小厂妹的关系很好吗？”
吴迪琢磨着她为什么这么问，挠了挠下巴：“或许小厂妹觉得她们的关系很好？怎么说也是室友，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个屋休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却可能是害死小厂妹的人，至少是害死小厂妹的人之一。”颜然说。
谁又没有个把好朋友呢？
比如苏果。
苏果……
吴迪似有所悟，诧异地看着颜然。
颜然与她心意相通，便知道她已经想到了自己正在想的事。
“苏果……她原来是大衡的中层，但是现在……”意识到某种可能，吴迪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你出事之后，她就离开了大衡，来找我。”颜然说。
“找你？”
“是啊，找我，”颜然冷笑，“她说，她有把握把大衡变成颜氏嘴里的一块肥肉。”
“她想吞了大衡？”吴迪目光冷厉。
“准确地说，她想助我吞了大衡，”颜然呵呵，“她当时就是这么表达的。”
“所以……”
“所以，她对我说，她有证据证明，你就是被大衡的高层联手害死的。因为，你触动了大衡高层的利益。”颜然说。
吴迪垂着眼睛想了想：“这是她的借口？”
“对，借口，”颜然说，“她其实并不善于掩藏，我没用多久，就看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
“真实的想法？”吴迪好像明白了。
“她喜欢我。”颜然淡淡地说，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而已。
纵然有心里准备，吴迪还是愣了愣神，接着失笑：“她喜欢你？”
她喜欢你，就可以对我……
有些话不用说透，就已经清楚明白了。
吴迪并不是怀疑颜然对她的感情，她相信颜然只是对她陈述一个事实。
颜然那么好，男人或者女人，会有很多人喜欢她，这不奇怪。
吴迪只是觉得……难过，难过于她的友情错付。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这么以为……”吴迪苦笑。
其实，也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
颜然默叹，隔着桌面拉着她的手。
吴迪朝她笑笑：“我没事儿。看清人心，是好事。”
“你没吃过她的亏吧？”吴迪不放心地问。
“没有，”颜然朝吴迪眨眨眼，“她好几次想抱我，都被我拒绝了。”
吴迪嘴角抽抽，心里很想爆.粗口。
颜然安慰地捏了捏吴迪的手指：“她也不是个傻子，后来发现我对她的怀疑，就对我说了她对我的喜欢……我没给她回应。我怀疑她的动机，只是表面上信任她，她似乎很受用。”
吴迪切了一声。
“好啦！我心里没有她的。”颜然摇摇吴迪的手指。
“那你心里有谁？”
颜然挑眉，丢过来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
“说说嘛，我想听。”吴迪眼中含笑。
颜然拗不过她，心里软乎乎的。
“你，只有你。”她的眸子凝着吴迪的眼睛。
吴迪呼吸一滞，手上用力，已经忍不住起身，抱了颜然入怀。
两个人一站一坐，旁边都是吃剩了的饭菜，这场景一点儿都不美好。
可是没有谁在意这个。
美好或不美好，从来只在人心，不在外物。
这样相拥着抱了一会儿，吴迪有些醺醺然。
她的手掌循着颜然的肩膀，逡巡向下，不安分的。
颜然有所觉，心里幽幽叹息，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吴迪被她察觉，嘻嘻地笑了笑。
颜然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为了防止此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颜然寻了个话题。
“我现在越来越理解爷爷为什么把苏果调离了。”她说。
苏果被调离本市的事，吴迪有所耳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