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总晚上好!”他殷勤地向颜然打招呼,点头哈腰的。
接着又说:“我马上就给您起杆!”
“不用,谢谢。”颜然及时拦住他,刷了磁卡。
起落杆缓缓抬起……
颜然刚要再次发动车子,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然然!”她挡住了颜然车子的去路。
“苏果。”颜然平静地看着对方。
路灯和小区里透出的光亮,打在车前的玻璃上,映出了颜然面无表情的脸。
苏果抿紧了嘴唇,脸上有一瞬的委屈神色。
但那种委屈的神色,马上就被苏果以一种骄傲的表情所代替。
她拧头朝保安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拉拽颜然车子副驾驶的车门。
在那名保安无语的注视之下,苏果没拽动。
保安的表情变成了幸灾乐祸,苏果则涨红了脸,咬着牙盯着车内的颜然:“然然,开门!”
鉴于还有保安在场,颜然无奈地开了门锁。
苏果乐见她的软.化,得意地坐进车里,还不忘了朝保安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保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咒骂着什么,仍不忘赔着笑脸朝颜然敬了个礼:“颜总慢走!”
颜然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车子滑进了小区。
“他敢骂我!”苏果在车上,自然看到了保安疑似咒骂的嘴型,作势一副要跳下车和他掰扯个明明白白的架势。
“行了!”颜然渐渐失去耐心,一脚油门,轰向了自家的楼下。
苏果于是闭上嘴巴,不敢多说了。
寻找到车位,停了车,颜然自顾下车。
苏果不甘心地跟上来:“然然!你就打算每天都这样吗?连个车库都没有,你就打算以后每天都这样了?”
颜然完全不想和她解释半句话:“苏果,我忙了一整天,我想休息了!你也该休息了!”
明显的逐客令。
苏果被下了逐客令,心里面又一阵委屈的感觉。
眼看着颜然打开了单元门,那扇门就要在自己的眼前重新锁上,苏果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在门合上前的瞬间,紧追上了颜然的脚步。
颜然的脚步一滞,赌气地看都不看苏果一眼,径直按了电梯,上楼。
苏果于是再次故伎重演,紧随着颜然冲进了电梯。
电梯里,颜然的眼睛只盯着液晶屏幕上楼层的变化,根本没有分半个给苏果。
苏果满心的委屈积聚成了一腔怒火,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爆发了——
“然然你故意的!你故意让那个保安不许我进!你故意想让他看我的笑话!”苏果大声吼着。
颜然反倒是平静的那个:“你不住在这个小区,没有门卡,他的职责所在,自然不会让你进来。”
苏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力,可她还是不甘心。
“堂堂颜氏集团的总经理,放着现成的别墅不住,跑到这种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来住……呵!颜总,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苏果故意刺激颜然。
颜然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显示屏,看着苏果。
苏果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看向别处。
“苏果,如果你只是来和我说这些的,你可以走了,”颜然的声音更冷,“我累了,我需要休息。”
“叮——”
电梯门开了,颜然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的“哒哒”声,很快就在楼道里回荡成了沉闷的回声,越来越远……
苏果像是突然被一棍子砸醒,跳起来,扒开马上就要关紧的电梯门。
她再一次追上了颜然,死死地扯住了颜然的衣袖。
“然然!然然你别生气!我这人一向口无遮拦,你是知道的!”苏果几近哀求。
颜然被她扯着,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苏果,”颜然深吸一口气,“我对你说过,我们是同事,是朋友,我们的关系,只限于此。我说过不止一次,你应该记得。”
“我……记得……”苏果嘴唇轻抖,“可是郭毅坑你那天,你还不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我不想再提那天了!”颜然挥手打断苏果的话。
颜然不是一个严苛的人,但是她真的上来脾气,苏果也怕。
苏果于是软了下去:“然然,你还是搬回去住吧……这个小区太不安全了。”
“封闭小区,没什么不安全的。”颜然淡淡地说。
“就算你不回去住,也得有个人照顾你啊!你每天加班到这么晚,到了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要不我帮你把徐阿姨请回来吧?”苏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颜然的神色。
颜然不说话,只是用寒沁沁的目光看着苏果。
苏果被她看得心跳都加速了,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徐阿姨……嗯……她确实挺讨厌的……”
“回去吧!晚安!”颜然挣脱开苏果的束缚。
“砰——”房门在苏果的眼前合上。
苏果:“……”
颜然关紧了房门,又不放心地在里面反锁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疲倦地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在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里,她终于可以得一喘.息。
整套房子,黑漆漆,冷清清的。
颜然没有心情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攒足了力气睁开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前方明厅的玻璃——
万家灯火璀璨之中,对面的楼里有那么几个窗户是黑洞洞的,其中就包括和颜然的这套房子同一楼层的那几扇。
准确地说,那套房子的窗户,已经整整两个月,不曾亮过了……
颜然的心脏被揪紧。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颜然明白了,真正的难过,从来不是撕心裂肺的。
当最初的震惊和疼痛之后,那种难过就会渗入肌肤,化入骨血,随时随地让人体会,就像一根带着钝齿的锯,锉磨着这颗心,时时刻刻……
冷锅冷灶,清冷的空间。
颜然没有给自己弄口吃的的冲.动,她甚至不觉得饿。
两个月来的痛与隐忍,已经让她养成了一种习惯——
她打开酒柜,随便取出一瓶红酒。
颜然懒得醒酒,酒液被倾入酒杯。
反正只是为了半醉之后,洗一个澡,然后大梦一场。
醒与不醒,结果都是一样的。
颜然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对自己的残忍。
在别人家的灯光的映照之下,酒杯中的酒液泛着一种诡异的颜色,像是血……
颜然的眼睛眯了眯。
血,这个字眼儿,让她重又想到了什么。
自我折磨一般,她猛地将杯中酒都灌入腹中,静候着那种灼.热的感觉,占据自己的全身。
晕眩的感觉,很快就会到来了吧?
俨然想。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此刻颜然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然而看到来电显,她却不能不接起。
“喂。”她的声音,和白天的那个温和的她,截然不同,带着些沙哑。
电话另一端的人大概说了些关心她的话。
颜然的眉头拧起,但是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投向对方。
“我很好,”她说,“有什么事,说吧。”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叙述的时间不短,颜然的眉头稍稍有了些松缓的迹象。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说。
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丛之中,吴迪背着背包,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
这个牌子的手机,吴迪是用惯了的。
对于一个名企高管来说,用这个牌子的手机很寻常,但是对于一个厂妹来说……
虽然不是最新型号的,价格也要便宜得多。
按照那个死去的可怜的厂妹的人设,她不是应该拿钱去补贴她那吸血的爹妈和不靠谱的弟弟吗?她会舍得拿两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一个装门面的手机?
对于风险的本能反应,让吴迪总觉得手里的这玩意儿,存在着某种危险。
但那种危险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清楚。
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弄明白。
吴迪好不容易才暂时逃离了那个地方,以她爸在老家病重,她妈让她回去伺候的由头逃离的——
反正小厂妹的那对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怕咒。
吴迪能够想象得到,她的离开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尤其是,她违背了张主管的意思,没有去迎接来厂里“视察”的颜然。
甭管这其中包含着怎样的七拐八拐的内情吧,吴迪现在都没有时间深究,她必须用这偏得来的生命,调查清楚她自己的死因。不然,她做鬼都不甘心。
带着死去的吴迪的身份证,还有包括从苏果那诳来的钱,吴迪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
做戏要做全套。
她打算先去小厂妹的老家,哄过隐藏在黑暗中的不可知的窥视的眼睛,然后再悄悄地折回,调查自己的死因。
火车就要开了,吴迪背上背包,随着人流,匆匆地往检票口赶。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偏偏还有人逆着人丛走:一个高瘦的黑影,恰好和吴迪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