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出汗,葛鄞烧热都退下去不少。
相比于秦愈闹着玩似的,葛鄞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三两招下来,就把秦愈的路数摸清楚了。
秦愈行动上爆发力足够,但耐力一般,反应还是有点慢。虽然不该以军人的标准去衡量,再说秦愈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搞艺术的,但是在这地方要想活下去,总得有个准线。
葛鄞心里有数,再不和解就说不过去了。
打着打着两人都滚到了伊莲恩家的草坪上,葛鄞压制着秦愈的双腿,又用手肘摁着他的胸口,支起身子。
秦愈懒得挣扎了,见葛鄞松懈,脑子起了坏主意,便顺势拷了他的手腕,葛鄞只道是结束了,没想那么多也就不甚在意。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两个人各怀心思。
“时间到了。”
葛鄞喘着气撒手道。
哪知秦愈这人就像是胶水成精一样,扣住他手腕就不松手。
他道:“我没怎么你吧?撒手。”
“还生气呢?你可真不讲理啊,”秦愈问,“该生气的不是我吗?我不叫住你,你是不是要把她脑袋砍下来了?”
“……”葛鄞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化解矛盾的要领就在于要怎么平怒,平自己的怒还是平对手的怒,那就得看情况了。然而现在这个情况属于特例,秦愈看得出来葛鄞心里有事,而且这件事让他心情十分烦躁,而发泄最好的仿佛就是激烈运动。
秦愈说着就抽了一口冷气,微微皱眉,葛鄞低头一看,这才想起秦愈之前受过伤。
“还疼?”
秦愈笑说:“怎么,还要我作西子捧心吗?旧伤早就好了,倒是你——”
他一下坐起来。
“!”
葛鄞难得失色,想要抽身,不料小腿被人绞着,他一起身便保持不了平衡。这时秦愈一用力,他直接被挤了下去,腰背撞上些许湿润的泥土,眼前一黑,差点撞上旁边的井沿。
秦愈护着他的头,居高临下道:“真是个守时的好学生,超出半个小时算加时,你考我的已经结束,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两人看着对方。
葛鄞心脏直跳:“干什么?”
秦愈问:“我刚刚要是不叫住你,你是不是要把她的脑袋砍下来了?”
葛鄞没有说话,相当于是默认,秦愈视线落在那双眼睛旁边,一片红色的落叶。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很不安。”秦愈皱起眉严肃道:“从昨天早上开始,那杯牛奶有问题,但是我没有发现。”
“不是你的错……”葛鄞他张张嘴,发现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来他曾经改变这个结果。
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慢慢移动眼睛,任那光斑在脸上移动,刺眼的阳光透过叶间,直直射入他的眼瞳。
刺痛还没来得及抵达,一道影子挡在了上方,他把视线挪动到秦愈脸上。
“但是你没死,我们都没死,这能说明我们没做错不是吗?”
乐观者。
放开了葛鄞的手,秦愈不动声色将那片落叶移开,扔到了灌木丛里,他说:“你得吃药了。”
站起身,葛鄞却没动,他紧紧盯着秦愈看,目光不断在那张脸上移动。
“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秦愈心里一惊,连忙问:“怎么了?”
葛鄞动动脖子,他闭上眼然后缓缓睁开,脑子里不断出现那个画面。
爆炸飞溅的碎石,像是陨石一样从高处落下,重重砸在地上,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着自己。那个画面是静止的,然而葛鄞却仿佛身在现场,那种不能动的感觉像是刻在基因里,很难去除。
还有那个面朝下,在泳池里上下漂浮的卷发女人……
她没有任何生命体征,金色的卷发被剃掉了一半。血液扩散就像是滴入水里的红墨水,在她身下慢慢往周围蔓延,直到整个泳池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红色。
葛鄞记不清前因后果,却能看见画面的细节。
干哑的喉咙开始发痛了,他清清嗓子,坐起身:“我想起来一些不应该想起来的事情,虽然只有几个片段,但是我觉得这很重要。”
事实上不仅是重要,葛鄞内心里觉得,那个女人也许就是他的母亲。
秦愈看着他,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此刻的葛鄞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是他能感受到一种疏离感。
他回头去看客厅里的爱弥雅,小姑娘的脑袋歪着,聚精会神看着电视,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你是说,被军盟强制清洗后的记忆被唤醒了?”秦愈拍掉身上的落叶与杂草,朝着门口走去,“听起来不是不可能,毕竟人类的记忆是很玄妙的东西。”
人在受到强烈刺激时,大脑会自我欺骗。遗忘能够减轻痛苦,这也是军盟为了队员们的未来正常发展,而做出的最好的创伤修复方案。
葛鄞却不以为然,军盟建立以来,收治的孤儿已经有上千万有余,但是从未有过失效的例子。而葛鄞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爱弥雅。
那个厉鬼藏在她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再次攻击他人,在葛鄞与她交手的短短几分钟里,爱弥雅出现过一次异常。
这一怔忪给了葛鄞机会,但是他忽略了爱弥雅突然的稳定,给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记忆差错出现的时候,爱弥雅无征兆地恢复了原样,她很会察言观色,神色变化自如,那个声音直达大脑最深处,把什么给激活了。
“军盟给我做记忆清除时,有过二次检验。”葛鄞突然想起这个,不是一件特别要紧的事,但是现在想起,似乎充满了漏洞。“只有可能对军盟不利的人,才会被送去进行第二次检验,但是我并没有被军盟从名册上剔除。”
这里面或许又隐情,但是葛鄞已经无从追寻了。
他没有说出那个并不确定的画面,他想要自己去了解,为什么被清除的记忆会因为爱弥雅而恢复,以及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秦愈却很担心。
“这不是一件好事,我觉得你最好别知道。”
葛鄞看着脚下,不置可否。
之后再没有出现异常,正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吉娜和多丽丝的尸体都被暂时放在空房间里,他们打算第二天运去埋起来。
伊莲恩再没有出现过,这一晚看上去十分平和,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敢放松。
现在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稻草人和鬼影,还有白人和主妇,以及酒鬼。
而爱弥雅……
秦愈想不到他们还能和爱弥雅讲和的时候,但是爱弥雅似乎也无法控制体内的恶魔,但是她也对之十分恐惧且厌恶。
秦愈看了看这个最无法控制的可变因素,她正拿着蜡笔在墙上写写画画,她似乎钟爱红色和黑色,而且无法无天。
这个小姑娘除了画画比较疯狂,都很听话,她乖乖地要求吃药,秦愈才想起她患有自闭症。吉娜提到过,爱弥雅需要按时吃药,而现在已经到了吃药的时间。
“你在这里等我。”秦愈放下抹布说。
药盒子放在最高处的医药箱里,秦愈拿下来时,葛鄞在屋外查看是否有异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瓶摆在了桌子上,秦愈看了一眼抱着水杯静静等待的爱弥雅。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提起,心情复杂至极。
这两个盒子里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药片,从外表看分不出有什么区别,两个都被拆封了,但是其中一瓶几乎见底。
而这瓶子底下,用铅笔写着这瓶药的名字。
秦愈捏紧了药瓶。
这是毒药。
第73章 放纵之情
秦愈偷偷调换了药,把那些和毒药长得一模一样的糖果,递给了爱弥雅。
饱受病痛折磨,味觉退化严重,爱弥雅已经尝不出来味道了。
夜晚来的很快。
一大把黑色的,散发着苦味的“药”塞进嘴里,爱弥雅神色未变吞下一大杯水,就上楼回房间去了。
家里一片狼藉,不知道哪里带出来的面粉被打翻,白色粉尘随处可见,脚印凌乱,分辨不出都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此前在爱弥雅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这姑娘闷声不语,直问肯定是得不到回答的。秦愈只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好在爱弥雅似乎也很厌恶身体里那个纠缠不休的寄生体,她虽然恐惧着葛鄞,但是还是给了一个信息。
恶鬼很讨厌身上有稻草味道的人。
葛鄞带着那张陶罐人牌,正是蓝帽子使用过的,也许这就是她发狂袭击葛鄞的原因。
在他们满足了口腹之欲后,突然听到通往磨坊镇的那道上传来轰隆巨响,葛鄞的手微微一顿,看了爱弥雅一眼,然后推门出去。
十分钟后,他便回来了。
“去镇上的路面塌了,我试了试能不能绕路,但是情况不太乐观。除非从森林里穿过去,否则没有别的路能通向镇上。”葛鄞手里的东西扔道桌子上,滴溜溜转了几转停下来,那是一块小巧的螺母,是他在地面出现断裂的地方捡到的。“是碳钢磨的。”
看来是非得留在这里不可了,秦愈操心的是既然后路被断了,那么其他人也肯定会往这里来。那就是时间的问题了,也许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