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动静小了,那个人警惕地把电视机声音关小,这期间秦愈一直在调整呼吸,难得地让他紧张起来了。
没有听到那个人上楼的声音,秦愈正在庆幸时,这时候旁边的一个房门打开了。
伊莲恩家的房门开锁几乎没有声音,只要注意一点,就几乎听不出来。然而这个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主妇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秦愈。
接着,她扔出来一个圆圆的东西。
秦愈看着那圆珠在地板上弹跳几下后,成功地绕过了他,顺利从楼梯上掉落下去。
每一声掉落,都仿佛是重击,狠狠打在秦愈心上。最终圆珠掉到了客厅里。
短暂的寂静,圆珠还没有停止,就被一只鞋子踩住,强行让它停下。
完了。
“……”秦愈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不过在那之前,比起跑路,他更想做的是去看一眼那人的脸。
于是,他非但没有如主妇所希望那样仓皇失措,而且更加沉着,往楼下客厅走去。让秦愈吃惊的是,那个人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而是在秦愈走下来时,就先跑了。
秦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追了上去。那个人动作极快,却好似没有目的地乱窜,秦愈抓住了他,但因为那人湿滑得像一条泥鳅,不留意就又让人给溜走了。
花瓶被碰倒,虽然没碎,但是发出巨大的响动。想到这里,秦愈心里那种愧疚增加了,葛鄞听到这个响动,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出来一探究竟。
他不想让葛鄞在这个时候还被这些事情烦扰。确定空间折叠后,葛鄞眼里的茫然和空洞,是难以修复的心伤。
秦愈不敢看,消失在那双眼睛里的神采,然而刻意回避又是一种残忍。
手掌上的粘液呈现出一种强黏着性和吸附性,麦芽糖的味道像是一剂兴奋剂,秦愈不禁道:“有点意思啊。”
一路跟随那些糖印追出房子,他最终停在了廊桥前。原本还想乘胜追击的秦愈,再看到丛林里的东西的一刻,立马闪身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面。
潺潺流水从桥下流过,若是仔细看,那漆黑的丛林并非全是树,还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衣服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若是不留心,就容易掉入陷阱。
糖人站在廊桥一端,见追着他不放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慢了脚步。他朝着丛林走了两步,朝着鬼影招招手。
秦愈正紧张,他平息了一下呼吸,悄悄
突然一个温热的吐息喷在秦愈耳后,鸡皮疙瘩顺着脊柱,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嘘。”
葛鄞将手指抵在秦愈唇上。红宝石骨戒仿佛是为他所制,葛鄞的手指很长,非常适合戴一两个这种无伤大雅的装饰。
是他。
秦愈稍稍放心,看着来人,有些奇怪这样的天气他居然出了一头汗。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等到了鬼影和糖人离开。事实上这是一个好机会,糖人与鬼影有联系,而蓝帽子稻草人的那盒糖,也是在鬼影出现时掉落到他们面前的。
“不算没有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主妇目的不单纯。”秦愈故作轻松道,而葛鄞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看着他。
秦愈不太想和葛鄞争论什么,他看上去很累,眼神尽是失望与哀伤。他躲开那个视线,妥协了:“好吧,我的确是冒险了。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葛鄞却道:“你说了,我就不会拒绝。而且我在客厅里发现了血迹,我以为是你——”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嗯?等等,你说客厅里有血?”秦愈一愣。
二人急忙返回客厅,而这时,原本消失在丛林里的鬼影又一次出现。他看向两个人的背影,几个弹指,就移动到了房子的背后。
鬼影审视着这个小洋房,然后沾满了尘灰的手套,爬上外墙。
不过半分钟,他就找到了他想要去的地点。
那是秦愈的房间。
花瓶倒下的那声巨响似乎没有影响到葛鄞外的其他人,二人返回客厅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电视机里的动画片还在播放着,只不过那些糖水,此刻却是成了红色的血迹。
从沙发上到地面,墙壁到走廊,大片的血液不断刺激视网膜。在动画片欢快的背景音乐下,仿若杀人现场的客厅被蒙上一层可怕的面纱。
这是葛鄞眼中看到的,仿佛地狱一般的光景。虽然他见过比这更惨的。
“你说,这里有血?”秦愈迟疑问道。
他看不见那些红色的血。
葛鄞不语,看着秦愈表情不似作假,也没有捉弄自己的必要,他抓住秦愈沾满血液的那只手,在他手心抹了一把。
有着浓重的铁锈味的红色液体,不是人血还能是什么?
“我不至于判断失误到这个地步。”
他松开了秦愈的手,然后看着那人将手掌凑近鼻子,闻了闻。
“明明是糖,麦芽糖。”说着,秦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味蕾迅速被香甜包裹,他笃定道:“不是糖我倒立包饺子。”
两人对视双双沉默。
“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了。”秦愈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他知道他们对某些事物的判断认知为什么会不同。
是他们的牌起作用了。
二人又悄悄咪咪地回到了葛鄞的房间。
路过主妇的房间时,秦愈稍稍停驻了两秒,屋内的灯光在他们上楼时迅速熄灭,就像是监视已久。
他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今晚是别想早睡了。”秦愈拉着葛鄞在他面前坐下,他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个牌还挺有趣,咱们来点乐子?”
葛鄞看了看时钟:“最多一个小时。”
“可以。”秦愈爽快答应,他握着那张牌,视线落在葛鄞的那张空白牌面上。
“咱们用排除法,一个一个试。”秦愈点点纸上的十二个牌名,虽然棘手且工程量庞大,但是他很乐于玩这种游戏。“难得能动动脑子,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却不料被葛鄞一把夺走:“不必了。你问我一个问题,就可以判断出来我是什么牌。”
秦愈兴致被挑起来:“什么问题?”
“问我,我男朋友的名字。”
葛鄞神色淡然,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那个答案,你知道谁什么。”
第64章 有毒
喉间有些干涩,葛鄞闭上眼,睁开时,秦愈正看着他。
那人的声音如同目光一样温和,不急不慢带点慵懒,却没有像李那样令人讨厌的傲慢。
“好吧,这可是你让我问的。你男朋友是?”
秦愈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料到葛鄞说这个。即使他作出一贯的表情,但是此刻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不明白葛鄞这话是什么意思,问别的不好么?秦愈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不悦,葛鄞对他这男朋友倒是念念不忘,谈过恋爱了不起?
再说死了的男朋友,不应该叫前任么?
空气酸溜溜的,某人醋不自知,对面的葛鄞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想好了如何回答。
恶魔牌让真话装饰成谎言,蒙蔽听者的双耳,无论葛鄞回答什么,都会在他吐词的一刻,转化为与之相反意义的话语。
但是如果本就回答出那个反义,那么最后说出的话,自然就是他的本意。这张恶魔牌的运作机制,可不会去判断寄主的本意是什么。
所以——
舌头轻轻抵住上颚,自上而下,第二个字尾音稍稍后缩,是他的回答。
但是葛鄞却没说。
他看着心不在焉的秦愈,换了一种方式回答:“反正不是你。”
很好,的确是他的风格。
空白纸牌被摆弄,磕出轻响。
没有开窍的脑子在这方面就很迟钝,足足五秒过后,秦愈才反应过来被下了套。这么个问题,除了是拥有恶魔牌的人,还会是谁这么问。
葛鄞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是在暗示自己,葛鄞的牌是天使和恶魔中的一张。
秦愈的视线无法聚焦,他得说点什么,好把这个话题跨过去。
然而他又陷入一种恐慌之中,谎言的背面既是真话,反正不是他,反过来正是他。
葛鄞为什么这么说?
两个人此前根本无交际可言,除非自己的照片在一百多年后还被人留看,让人一见钟情陷入幻想不可自拔。
怎么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葛鄞也许是出现了某种记忆混乱,又或者是——
记忆重塑者。
可能造成乌托邦崩坏点的来源,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真相就是如此。秦愈的心沉下去,复杂的情感在翻涌,他内心渴望的源头原来不是真实的。
没有意义的记忆与情感不管怎么融合,都骗不了自己。
良久,他语气不变道:“我知道了。”
葛鄞捏着薄薄的恶魔牌,看上去却没什么所谓,他一贯如此。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好像摆脱了什么重负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
甚至连秦愈的反应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他以前真的喜欢这个人吗?一刹那,葛鄞开始陷入自我怀疑,问牌,得到的回答则是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