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章回忆了一下,道:“小生记得自己是躺在了一棵大树下……”
青年和黑猫环视四周。这附近哪棵树没过百年,估计夜谈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
丛章立刻往上指了指, 接着道:“那树开花,一吹跟下雪似的。”
晏拾语将灯举起,垫脚往上看了看。他们身边的树像是跑错地盘的小可爱,孤零零的自己绽放着小白花。
青年确认后,又蹲下身子检查起树下。
“丛先生,你确定是这里吗?”晏拾语再次问道。
丛章道:“这是我去朋友家的路,又只有这棵开花,应该没错吧。”
晏拾语扒拉着树下的杂草道:“可这里并没有人坐过的痕迹?难道从先生身轻如燕。”
“呃,不。”
“还是看看其他路边是不是也有这种树吧。”
山路错综复杂,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又找到了两处符合条件的。其中一棵树下的杂草,明显有弯折的痕迹。
多半是那妖怪喝醉后,走错路了。
“可,可我的身体也没在这啊!”丛章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急得脸也白了不少。
晏拾语将琉璃灯照向山路的地面,迟疑道:“小黑,这是不是车辙的痕迹?”
黑猫和丛章立刻围了上来。
“是马车的车辙。”小黑肯定道。
“车辙没有被其他痕迹盖住,就是说它应该是最后经过这里的。”晏拾语用手指量了下凹陷的地方,“印痕在这里明显变深了,许是因为车上多了具身体的重量。”
青年抬头看向前方:“可正常人谁会搬走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
“说不定是善心大发,想帮忙收埋。”黑猫道。
见身体有了线索,丛章的脸色红润了几分。
晏拾语忧心道:“万一,对方选择火葬怎么办?”
丛章险些当场厥过去。
黑猫变大身形:“不管是不是,先跟上去看看。”
三人沿着痕迹一路追踪,既没到义庄,也没到乱葬岗,而是来到了一个小村落。
村子非常小,一眼望去就七八户人家。他们到这里时,恰好碰到一个早起准备去河边打水的妇人。
黑猫化作人形,走上前拦住了那人,问道:“这里可有一具没有脑袋的躯体?”
这话听起来有点惊悚,但那个妇人没有丝毫惊慌,反问道:“你们是阿宁的朋友?”
“阿宁?”
“就是住我们村后面的那个落头民。”
难怪对方一点都不惊讶。
丛章闻言立刻飞上前,也顾不得此处还有自己的同族,急道:“那是我的身体!它在哪?我再不回去就要死了!”
妇人看了一眼丛章清秀的脸庞,惊了一下:“哎哟,难怪阿宁一直没来找身体,快跟我来!”
那具身体放在他们祈福用的小庙里,村民还贴心的盖了被子。
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丛章的脑袋急吼吼地飞向身体。就在他刚装好时,庙外一个女子冲了进来,撕心裂肺的叫声:“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丛章坐起身,看向那个神情绝望跪倒在地陌生的女子,茫然的“啊”了一声。
领着他们进来的妇人叫了一声:“阿宁?”
“呜呜呜,完了完了,我的人生完了!”向宁哭道。
这时,丛章终于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他抬起手,颤巍巍的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胸口。
“???”
“这怎么是一具女人的身体!!!”
事情是这样的。
向宁是桃源乡的土著落头民。她没有亲人,前些年修炼出了点岔子,经常会突然间陷入沉睡。偏生落头民是个连脑袋都热爱自由的种族,所以,她常常弄丢自己的身体。
女子长得漂亮,人又好,周围的村民都挺喜欢她。知道这事后,出门就习惯性的留意着,若是碰到没头的躯体,便帮着捡回来。
阿宁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从来不敢跑远。找不到身体时先在自己村里问问,问不到再来这边看看。
昨天向宁出门办事,没想到路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天都快亮。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不见了,就赶紧回自己的村子。
一个昨夜探亲回来的村民找到她,说自己路上捡到了身体,向宁也没细看,一边道谢一边就把脑袋安上去了。
然后隔壁村的人也过来了,说在路上拾着向宁的身体……
“呃,你们白天脑袋不能离开吗?”晏拾语问道。
丛章局促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哪:“不行,白天会死的,只能等到晚上。”
晏拾语道:“那就先这样,等今晚再换回来就好了。”
一直沉默的向宁终于开口了:“我今天,要成亲,午时上花轿。”
她昨日出门,就是为了此事。
众人:“…………”
“这轿子,是抬我还是抬他?”
众人立刻安慰道:“自然是抬你了。”
“可婚服是抹胸的。”
男人的身体一穿就要露馅了。
众人:“…………”
晏拾语提议道:“要不,和你未来的夫君商量一下?”
“文斌的父母本来就不太同意他娶我这个妖怪,我现在去找他,如果让李家知道这件事,婚事肯定就吹了。”向宁捂着脸哭道,“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和文斌分开。”
“那就只能,”晏拾语深吸一口气道,“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了!”
向宁的家中,丛章穿着大红的婚服坐在屋里,手指都快把床沿的木板扣出个洞来:“我、我紧张。”
晏拾语道:“别怕,盖头一盖,根本看不到你,洞房前你们两个换回来就行了。”
“不是,”丛章嗫嚅道,“小生想……如厕。”
正在给自己化妆的向宁动作一僵,整个人冲过来,目光凶狠瞪着他:“你要是敢那啥,我就废了你的小兄弟。”
“不不不,”丛章默默夹紧双腿,“小生现在身心舒畅,完全不需要如厕。”
花轿按时到了向宁家的门口,骑着白马的秀气男子露出腼腆地笑容:“阿宁,我来接你了。”
丛章站起身,踏着扭扭捏捏的小碎步往外走,向宁一脚踩了过去:“正常点!”
“哦。”
“闭嘴!不许说话。”
丛章委屈巴巴得点了点头。
李文斌下马,走到门口转过身,将“向宁”背上花轿。落轿帘前,他凑到盖头前,满心喜悦道:“阿宁,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躲在一旁的向宁差点用牙齿把绢帕撕碎了。
“向姑娘,稳住!”
“我!知!道!”
路上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事,花轿安安稳稳的抬进了李府。
向宁躲在门外,听着里面拜堂的声音,手上的绢帕已经碎成了渣渣。
“向姑娘……”
“我!知!道!”
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李府在附近算是大户人家,成亲这么重要的事,不管两个老人家中不中意这个儿媳妇,排场还是要有的。流水席那是一桌接着一桌,宴请的亲朋好友更是凑满了整个院子。
此处红事的规矩,新人要一起敬众人三杯的酒,新娘虽不必掀盖头,却要配合说祝酒词的。
晏拾语作为女方亲友混在人群中,紧紧盯着丛章的一举一动,在对方举起酒杯时,立刻用筷子敲了三下桌腿。
黑猫得到信号,同时点燃墙外的三挂鞭炮。顿时一阵噼里啪啦,啥声都听不到了。
等鞭炮响完,丛章假装自己的祝词说完了,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们帮忙找身体时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去哪里准备传声的法宝,无奈之下只能想出这么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本来就是个场面话,众人没听清肯定也不会没眼色的让新娘子再讲一遍。只有丛章身旁的李文斌疑惑的瞥了自家夫人一眼。
因为他在鞭炮声中,隐约听见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背诵了一段……《出师表》。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糊弄过去了。丛章被扶到了新房。等酒席一散,就要洞房花烛夜了。
此时天色尚早,为了防止酒席撑不到入夜,他们必须有人负责灌醉李文斌。于是黑猫和青年留了下来,只有向宁跟在后面,偷偷潜入了新房。
晏拾语端着酒杯,几次都没劝上酒,反而自己被灌了不少,不由有点急了。
黑猫见状,化作成年模样的人形,从旁边的桌上拿起酒杯酒壶就冲了上去,哥俩好似的揽住了新郎的脖子。
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李文斌:我们认识?
什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新郎到杯酒,新郎不喝嫌我丑”;
李文斌:你丑不丑关我什么事?
那话一套一套的,愣是忽悠着新郎喝了整整一壶酒。想搭把手的晏拾语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他和小黑,到底谁是混人界的?
就在他们准备松口气时,因为新郎醉得厉害,酒席提前结束了。
黑猫:“……”
晏拾语:“……”
卧/槽,快去通知丛章他们。
两人同时抬脚,同时僵在原地:婚房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