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离医大附院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医院早上6点开始查房,那孩子早该醒了,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事情有点不对,”夏渝州跳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两袋血,扔给弟弟一袋,“我去看看,你留这看店。”
“我也去。”周树咬开血袋嘬了一口,拎起背包甩到肩上。
夏渝州把血袋装进背包里,顺手把包抢过来:“你在这里等着,万一他跟我岔开了,店里得有人。”
“那你呆着,我去,姓司的肯定也在!”周树拉住他。
“你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
“老实呆着!”
白天的医大附院比晚上热闹得多,特别是一楼大厅,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
夏渝州快步往重病区走去,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两个护士在讨论陈默的事。
“的亏何教授来得及时,不然陈默就被直接带走了。”
“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妈。”
夏渝州凑过去,拉下口罩露出鼻子和上唇:“我是陈默的粉丝,过来看望他。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个护士看过来,见是个英俊和善的小哥,脸上的戒备顿时放松下来:“哎,你来得不巧,那边正带着电视台采访呢,今天估计是没时间见你了。”
夏渝州一愣:“他病得这么重,还采访什么?”
护士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生起气来,咬牙道:“可不是么,司医生都说了不能打扰孩子休息,他妈妈就是不听,带着一堆人闯进去。”
夏渝州谢过护士姐姐,拉紧口罩往病房处走去。
病房中,扛着摄像机、长话筒的记者,正围着病床拍摄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名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抱着手臂堵在门口:“我是他妈妈,还能害他吗?”
身穿酒红色衬衫、外罩白大褂的男人,透过无框眼镜冰冷的反射光看着她:“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供体,正在劝说志愿者。已经有两名志愿者有意向捐献,你现在带他走,就是要他死。”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女人冷笑,“上次检查就说,他体质特殊存活率很低,换骨髓出现排异死得更快。而且就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换骨髓。”
男人似乎并不想跟她争执下去,女人却不依不饶突然提高了嗓门:“何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不就是想用他的名气最后再捞一笔吗?告诉你,门都没有!”
屋子里的摄像头转向屋外,试图在何教授那张漂亮的脸上捕捉到情绪。何予显然不愿意被拍,转头看向这边,正对上夏渝州满是好奇的双眼,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瞬间有了笑意:“你来了。”
当年的校草第二,现在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了。年纪轻轻已经成了副教授,再不会为了一箱防晒喷雾跟他一起傻乎乎上台领奖了,只那张漂亮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学长。”看热闹被发现,夏渝州有些讪讪,索性走过去看个清楚。
女人见何予理她了,转头进屋坐到床边,拉住少年手对镜头说:“这些天情况越来越差,医大附院已经是国内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了,还是治不住。你看这脸色差得,身上都是青紫,我都不敢看。”
女人说着就掉下眼泪来,撸起少年的病号服给镜头拍满是青紫瘢痕的胳膊。
“别拍了!”陈默挣扎着不给拍,却被他妈妈强硬地拉住,一把撸起了袖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给观众看看你的……”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原本应该青紫交错的胳膊,此刻白嫩光滑,连个红点都没有。
第8章 关系
糟糕!
歃血的效果出来了,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这要是被镜头记录下来,乖儿子必定会被拉去切片。不说别人,就他的导师何先生都不会放过他。
夏渝州深吸一口气沉于丹田,用话剧社台柱子洪亮的腹腔音大吼:“干什么呢!”
屋里的人齐齐吓得一哆嗦,对着少年的摄像机都晃了一下。陈默立时拉下自己的衣袖,瞄见门口的夏渝州,濡黑的鹿眼顿时亮了。抓住堆在脚边的被子把自己结结实实围起来,顺道戴上蓝色防菌口罩。
“这里是无菌病房,你们一群人穿着皮鞋就进去了,有没有考虑过病人的安危?”不等对方开口,夏渝州先发制人地大声质问,引得走廊里的人都往这边看。
记者、陈默妈妈、摄影师本人,统统没有戴口罩,更没有穿无菌服。而缩在床上的瘦弱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略带惊恐的大眼睛。
“对啊,我记得这个是无菌房,昨天还不让粉丝进。”
“这些记者真是没底线。”
“护士怎么也不管管?”
外面看热闹的护士终于醒悟过来,快步进去拉起了隔菌帘,把小少年隔绝在一整片透明罩子里:“站远点啊,站远点。没穿鞋套、口罩的统统出去。”
兵荒蛮乱的一通折腾,摄像头把这一切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煽情气氛化为乌有。
陈母狠狠瞪了“好事路人”夏先生一眼。
“刚才的剪掉,待会儿重录一遍。”记者安慰陈默妈妈。
女人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隔着帘子跟少年说话:“叫你准备的词想好了没?你先说一遍,我给你把把关。”
陈默看着她不说话,无声地反抗。
女人瞪他:“好好说听到没,让粉丝给你捐点钱。”
陈默拿起那本黑皮烫金的书,把手掌贴在上面:“为什么要捐钱?上回比赛赢的奖金足够治病了。”
“够什么够,你知道你这病多费钱吗?就这间监护病房,一天就要上万,奖金早就见底了。”女人的语气瞬间严厉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向门口担忧地望过来的夏渝州,低声说:“150万,这么快就没了。那以前的那些奖金,也没了么?”
“以前哪有奖金,就你小时候那些过家家比赛,全是倒贴钱,奖品都不够报名费的!”
“从3岁起,陈默就被带着参加各种比赛。”何予跟夏渝州解释了一句。
“三岁?”
何予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涂了粉底的鼻梁被眼镜支架压出两个小凹坑,显出跟周围皮肤略显不同的色泽:“据说是早早发现智力跟常人不同,会说话就开始教他背诗。我常参加电视节目,被人说是‘爱豆学者’,其实陈默‘出道’比我还早,说来还是前辈呢。”
温柔悦耳的声音,不疾不徐,春风化雨。每次夏渝州听他说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精神,以至于就算这人说了什么不太合理的,也生不起气来。
“倒也不是多缺这么个学生,只是觉得……”何予哂然一笑,歉然地看着夏渝州,天生带笑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相当疲惫,“前几天是太着急了,做了违规操作,给你造成困扰真是抱歉。骨髓的事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已经找到新的志愿者了。”
找到新的志愿者,那就是随时能给陈默换骨髓。
“啊哈哈,”夏渝州干笑两声,“那就不用转院了?”
何予摇头:“还要要转的,得把他转到研究所去。他体质有些特殊,普通药物效果很差,控制不住病情就不能做移植。实验室有新药,也许有用。”
研究所!
夏渝州指尖冒汗。在医院里已经够危险了,再弄到研究所去,那切片起来可真是太方便了!
真不该一时冲动先把孩子转化了,应该先把人偷走才是。现在怎么办?
“教授!”两名学生打扮的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夏渝州骤然向后退了半步。
何予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尿急。”夏渝州转身往厕所的方向走,下意识地扯了下口罩,却发现口罩还好好地戴在脸上。回头看何予,那人已经转身去跟助理说话了。
来不及计较这人怎么看出来他脸色不好的,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转过拐角,停在医生值班室门前。
值班室外挂着今日值班医生的铭牌,司君的名字赫然在列。蓝底白衣的证件照,愣是给他照出杂志硬照的效果,放在一群相貌平平的医生中突兀异常。
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半晌,也没能敲下去。收回来揣进口袋,夏渝州啐了自己一口,门突然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司君带着薄薄的医用手套,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往外走,仿佛没有看到门前站的人,侧身直接绕过去。
夏渝州单手支在门框上,堵着路不让他走。
司君停下脚步,无声地看着他。
“有个事求你,”夏渝州拉下口罩,急急地说,“何予要给陈默转院,你能不能拦一下?帮我争取一天时间,一天就好。”
何予是医大的教授,也在研究所任职。医大和医大附院本就是一体,他要把人转到研究所去,自然是一路绿灯。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陈默的主治医生——司君。
色泽浅淡的下唇边,垂着一颗因为紧张而合不进槽的小尖牙,随着夏渝州说话来回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