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叔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含山氏是幼子承家业,以后族长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他的,除非这一辈有了更小的孩子。”
“当然,就算不继承族长位,他也是领主。抢下来的领地,他要自立门户都是可以的。”
“族长不是他爸爸,是舅舅。只要姓司,叔叔舅舅、堂兄弟表兄弟都是一样的。族长很疼我小叔的,毕竟他是这一辈里最优秀的!”
司横横说这些的时候,偷偷拿眼睛瞄夏渝州的脸。可惜夏渝州带着牙医口罩,看不见表情。
夏渝州听得好笑:“行了行了,知道你崇拜司君了。这话说得,简直像是给你小叔找媳妇的宣传语。”
“就……咕噜噜……”少年的未尽之言,淹没在砂轮和喷枪的辛勤劳作中。
诊所刚开业,基本上没有普通生意上门,这些日子来的都是要贴膜的血族。没有专业护士,举抽水泵、换砂轮、拿耗材、甚至登记耗材用量这种事,都要夏渝州亲力亲为。一天忙碌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晚上执行骑士任务的时候,便跟司君提起了这个事。
领主大人每天都要发布一个送巧克力的任务,夏渝州也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大瘾。要说是为了逗着他玩也不尽然,毕竟他亲眼瞧见司君把那些巧克力都吃了。
今天司君要值夜班,巧克力就指定送到医大附院。
附院比公寓要近很多,夏渝州顺手买了晚饭,跟司君挤在办公室一起吃。
“有经验的护士太难招了,人家都喜欢呆在大医院里工作稳定。”夏渝州从司君碗里偷了块血豆腐,一边吧唧吧唧嚼着一边絮絮叨叨。
司君看看自己碗里少了豆腐的地方,再看看吃得如此自然的夏渝州:“你刚刚是不是吃我豆腐了?”
“噗——”夏渝州刚喝的一口可乐给喷了个干净。
拿着饭盒进来的同事,跟着一个踉跄并原地转身,还是去院子里跟花草树木一起吃晚餐吧。
“你看你,把同事都吓跑了,”夏渝州夹起自己碗里的血豆腐,还他一块,“吃你块豆腐都计较,这心眼小的。”
司君看看豆腐上被夏渝州夹出来的凹坑,认下了小心眼的称号,把豆腐吃了。
夏渝州重新喝一口可乐:“贴膜也就这几天人多,过些日子还是普通客户多一点。就算找个血族的护士,也不见得手脚利索。要不我还是把袁姐找回来吧……”
司君斜瞥他:“你跟我说做什么?”
夏渝州挠挠下巴:“对哦,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司君:“……”
夏渝州:“瞪我干什么?”
缓缓吸了口气,司君放下饭碗,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我给你介绍个护士,经验丰富,还不会让你爱人吃醋。”
呦呦呦!
夏渝州呲牙,凑过去逗他:“什么爱人?什么吃醋?”
“你自己说的,”司君不上套,“我不知道。”
“啧,”夏渝州三两下把剩下的饭扒完,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我的爱人好像还在跟我闹别扭,没办法,这个巧克力就送你吧。”
司君接过巧克力,垂目拆开包装盒。随着夏骑士做巧克力越来越熟练,现在的巧克力已经不是磨具做的了,而是夏渝州雕的。今天的巧克力,就是一根宝剑,瞧这像是夏家的那柄无涯,只是没有按比例来,短短肥肥的像只雪糕。正面刻了三个字“大宝剑”。
抬头看向正在收拾餐盒的人:“夏渝州。”
“嗯?”夏渝州提起垃圾袋正要往外走,听到司君叫他便回头,等着他说点什么。
然而司君只是叫了他一声,便沉默下来,半晌才又说了一句:“没什么。”
夏渝州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重新扬起笑容:“那我走啦,记得给我介绍护士。”
晚上躺在床上,夏渝州举着祖宗留下的那四分之一片残镜发呆:“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难呐。”
放学回来的儿子,扒着门框看他:“爸爸,作诗呢?”
夏渝州冲儿子招招手:“来来,小天才,你说说这破了的镜子怎么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陈默走过来接过残片:“理论上来说,破碎的镜子永远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算找齐了所有残片也不行。破碎后分子间距变大,分子间作用力减少,不能重新聚合,外力是无法将分子压缩到分子间作用力能起作用的距离内的。所以,裂痕会永远存在。”
裂痕永远在,破镜难重圆。
夏渝州单手枕在脑袋下面,自己跟司君的裂痕是什么呢?
“如果说的是这块铜镜的话,”儿子话题一转,回到这镜子本身,“血族本来就是目前已知科学理论之外的生物,所以血族先祖留下的东西也不一定科学。要不我明天问问老师,看他们西方种有没有类似的法器。”
法器……
夏渝州轻笑,抬手揉揉儿子的脑袋:“说不定这就是先祖洗脸的镜子,残缺的老古董也卖不上价,算了,回头再说吧。”
把残片往枕头底下一塞,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陷入梦境,夏渝州就瞧见司君了。
在梦中嗤笑,还真是没出息得可以。
原本不知道这是梦,但当夏渝州看到三角钢琴前坐着的少年时,就知道了。穿着燕尾服的司君,瞧着比现在要嫩多了。
“其实我也会弹钢琴。”梦中的夏渝州控制不住地说出了这句话。这个场景曾经真实的发生过,他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司君挪开些,让他坐在钢琴凳上。
夏渝州便毫不客气地坐上去,脸不红气不喘地当着钢琴大师的面,弹起了最简单的《小星星》。单调的、不带任何复杂指法的曲子,简明而快乐。
司君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蓝色的眸子里,有夏渝州当年不曾注意到的笑意:“继续。”在夏渝州弹了一边小星星之后,他说了这两个字。
夏渝州下意识照着做,又弹了一边小星星,刚弹到第二小节,两只修长白皙的手穿插进来。那双手灵活得不可思议,复杂美妙的伴奏,自指尖跃动而出。将原本呆板乏味的曲调,变成了华丽的篇章。
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小星星》,夏渝州咧着嘴弹了三遍,司君就用不同的方式跟他四手联弹了三遍。即兴的、随心的弹奏,像少年人不按常理的情话,那是最原始的剖白,无关技巧,只有满满的荷尔蒙在彼此的指尖交换。
不知是谁先主动,在黑白键盘上十指相扣。
氤氲的梦境渐行渐远,在醒来的前一刻,夏渝州脑袋里只剩一句话,钢琴师的上帝之手当真名不虚传。
睁开眼,天光大亮。
夏渝州捂住眼睛,不堪回首。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开门做贼似地左右看看,一溜烟钻进浴室。
洗澡,换内裤!
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响了。拿起来看到“司君”两个大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司医生刚下了夜班,发了消息过来告诉他,护士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今天应该就会过去。
夏渝州挑眉,很是好奇司君给他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经验丰富的护士,又不会让司君吃醋。是上了年纪的大妈?还是胡子拉碴的壮汉?不过领主大人找的,应该是个血族吧,血族有长得特别难看的吗?
夏渝州好奇不已,问司君又问不出来,因为上了夜班的司医生给他发完消息就睡了。无处可问的夏牙医,只能一边干活一边期待。
“夏哥,今天有客人要来吗?”思思好奇地问,“你都往门口看了五十次了。”
“有吗?”夏渝州轻咳一声。
这样的好奇持续到了傍晚,夏渝州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穿着护士服倚门而笑的何顷。
夏渝州:“……”
思思:“原来是新招的护士姐姐啊!”
粉色A字裙,穿在何顷身上毫无违和感,只除了那双过于巨大的球鞋。何顷不好意思跺跺脚:“本来想买个小白鞋的,没我的号,只能穿上我的AJ勉强应付啦。”
“呵呵,”夏渝州笑不出来,“你?护士?”
“怎么,觉得我不靠谱啊?”何顷从胸口掏出自己的护士执业证书,“我有证的哦。”
夏渝州接过来仔细瞧瞧,还真是专业护士的从业资格证明,且在有效期内。
“不仅有这个,我还有空姐从业资格证、美甲师证、托尼洗剪吹资格证、高级美容师资格认证,除了美容师证是跟白家买的,别的都是我自己考的!”何顷特别骄傲地端了端自己的假胸,并向夏渝州展示自己卸干净的美甲,清清静静,短而圆润,是护士手应该有的样子。
“不是,”夏渝州五指并拢抬手,阻止何三少的自卖自夸,“你一个贵族少爷,跑到我这小诊所当牙科护士……你要是被司君威胁了,就眨眨眼。”
“那有什么,君君哥还不是为了五百块全勤上夜班。什么贵族不贵族啦,这年头冲个黄钻就能当贵族,生活还是要脚踏实地的。”何顷换回青年音,一本正经地说。
他准备在燕京长住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家族领地,刚好也想找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