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还是败给了睡意,睡在满船荷花的清香里,做了几场年少旖旎的大梦。
这样一回想,楚依斐越发恍惚起来,在无极里待久了,一出来就待在这雪山上确乎有些忘记人间滋味了。
本来没觉着什么,但是顾北堂的出现,就把风光都带进来了,满园的春色进来了,嬉闹少年时也进来了,看一眼都觉着珍贵。
他喜不自胜,都快忘了原来年少大梦一场空。
想来顾北堂在这雪山上也好久了,洛归远都把他看顺眼了。
“师兄。”楚依斐深呼吸了几下认为自己也不能接着逃避问题。
“你不是问我手上这疤痕怎么来的吗?”楚依斐伸出手,那道狰狞的疤痕就躺在他手背上:“你知道朱厌吗?”
顾北堂脸色白了几分,朱厌是外形酷似猿猴的凶兽,白头赤足,凶猛异常被关入了无极。
楚依斐接着说:“我把他杀了,因为我太饿了。”
“它疼极了抓了我手一把,或许是因为朱厌还是太凶了,我这道疤痕怎么也褪不去。”楚依斐偏过头看着顾北堂凝重的脸色:“弱肉强食是无极的法则,朱厌很凶,但是我比它还要凶。”
他的师兄怎么会知道那样茹毛饮血的日子呢,骨子里杀虐的基因在无极里无限放大,嗜血暴食都只是一个表现的阶段。
“你知道什么最好吃吗?”楚依斐靠过去,手攀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的脸近到顾北堂能感受到他颤动的睫毛,在无力地诉说主人的慌张与恐惧。
呼吸之间温热的触感让楚依斐有点失神。
“像你这样的,肉都特别香。”妖异的魔纹爬上楚依斐精致的脸蛋,让他就像一个勾引路人的妖精,如果被他诱惑了会被拖入黑夜,直到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灵魂。
顾北堂温香软玉在怀,面上还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手却摸上了楚依斐的腰肢,把人往怀里一拉。
楚依斐硬气也就硬气那么一会,被顾北堂这样一打搅,手忙脚乱扑腾进了别人怀里,气都没喘匀。
顾北堂抱着楚依斐就像孩童抱着枕头一样,不肯撒手:“师兄知道你怕什么,小斐,你信师兄一次,五百年过去了,神魔对立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折磨自己。”
楚依斐挣扎着起来,气呼呼地推了一把顾北堂:“油嘴滑舌!”
“小斐。”顾北堂可怜兮兮地抓住他的衣袖,无辜地撇嘴:“师兄会护好你,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楚依斐心绪乱得很,不情不愿地想扯出自己的衣袖,奈何顾北堂黏人得紧,变本加厉地抱着他的手不肯放,像条嗷嗷叫的可伶没奶小奶狗一样出声:“要是小斐觉着我香,也是可以咬几口尝味的。”
楚依斐觉着自己师兄的人设已经摔得稀碎,满地都是碎片捡也捡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人怎么变得这样缠人呢。
“你怎么确定呢,我是无极出来的怪物呀!”楚依斐受不住吼出声,不远处的灵狐们受了惊,一溜烟跑光光了。
楚依斐单薄的胸膛因为缺氧一鼓一鼓地:“如果……如果……”
再害死你怎么办呀。
楚依斐自认为不是什么志存高远之人,在孩提时就是个温柔软和的人。
风花雪月,人间风景无数他都喜爱。
身上总是带着糕点的甜香,笑起来的时候还有点腼腆。
可惜这个人间容不下他,他只能一躲再躲,唯恐殃及身边人。
顾北堂沉默了片刻,抓着他的手摩挲。
楚依斐想拉出来都拉不出来。
“没事,小斐。”顾北堂轻轻把他拥入怀:“到时候师兄会和你一起走,你不要怕。”
楚依斐埋在顾北堂的肩头几欲落泪:“我不想……你同我一起,我想你好好的。”
“你怎么就认为,我活得很好呢?”
楚依斐抬头看了一眼顾北堂,他眼睛里的悲痛就像一枚针一样,刺得楚依斐心脏依缩,疼得慌。
同时一股不可名状的熟悉感升起。
就像十六岁时,他第一次认清自己对师兄的感情,小小的情愫要把人都燎没了。
他慌张了,几乎是惊恐地推开顾北堂。
推得重了,顾北堂趔趄了一下,错愕地叫了一声:“小斐?”
楚依斐咬咬牙,暗骂自己不知悔改,扭头就走了。
两人隔着几步路,白茫茫的雪原就像在无限放大一样,顾北堂觉着自己又把人丢了,隔着呼啸的朔风在心底一遍一遍诉说。
喜欢你。
爱你。
想把一切都给你。
第19章 更阑月坠星流转
连一直徘徊在状况之外的尚更阑都看出他们师兄弟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
尚更阑知道楚依斐就是一个外冷内软的性子。
要是真的是个性格冷冰冰的人,估计可以把成天闹腾的洛归远扔出去。
但是事实证明,洛归远这个毛孩子还是傻人有傻福的,至今为止还没品尝过人间险恶,没被人狠锤过。
这次楚依斐显得无比的坚定,原本一笑一瞥都含情风流桃花面,现在比顾北堂的脸都臭。
顾北堂还在强装镇定,依旧致力于热脸贴冷屁股。
可看到楚依斐不为所动的样子,顾北堂眼神里的慌乱都要漫出来了。
楚依斐每次看到顾北堂落寞的样子也是不忍。
他的师兄,本是天生仙君,连外貌都是被上苍眷爱的主。
原本锋利的眉眼现下像可怜巴巴的幼崽,就差摇尾巴呜咽了。
正因为如此,楚依斐只得拿出十二分抗拒来。
他知道自己动摇了,还不止一点。
楚依斐花了很长时间给自己戴上了冷漠地面具,在心底给自己码了厚厚的高墙,自认为这个红尘再伤不到他分毫。
却没想到,顾北堂于他,永远是一把无往不胜的利剑。
作茧自缚的永远是自己。
在遇见顾北堂之前,他竟然不知,一堆死灰也是会复燃的。
尚更阑半夜偷偷摸摸叫醒他的时候,楚依斐还是一脸茫然的。
白发仙君指了指在旁打坐的顾北堂,对他轻轻摇了摇手,示意他安静走出来。
楚依斐看了眼还在运行周天,岿然不动的顾北堂,蹑手蹑脚跟着尚更阑出门。
黑夜里的雪山,星河就显得十分璀璨,天高地阔之间让人不由得舒一口气。
尚更阑温柔对他一笑:“小斐。”
楚依斐闷闷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认出我。”尚更阑招呼他过来并肩坐在雪地上:“应该不记得了,你那时还是豆大点的孩子呢。”
楚依斐坐下,颇有几分惊讶,惊疑地看着他。
实话说,平日里楚依斐与洛归远接触多些,尚更阑生性不爱说话,但是心思细腻,总是不言不语地照拂。
楚依斐刚出无极时状态很不好,特别是精神方面,时好时坏。
这五年来,也就近两年他的精神慢慢养了回来,基本稳定,多亏尚更阑师徒照料让他这五年不至于太过凄凉。
他一开始出世时,很担心动静太大引来祸端,更何况还救了两个目击者。好在洛归远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是一副古道热肠并没有对楚依斐的身份害怕,反倒赤诚相见,另他十分感动。
而尚更阑更像是游离于世外的仙君,他的善恶观很是模糊。在他眼中,人世就像一块通透的镜子,他都带着慈悲去看镜子里人的悲欢。
但是对于罪孽,他也会怒目金刚,毫不留情。
或许正是因为尚更阑看出他是从无极逃出来的,所以楚依斐对于他总是放不下警惕,现下他这样特意叫自己出来说话,楚依斐隐隐约约觉着有什么东西就要被揭开。
尚更阑意料到他会惊讶,笑了笑安抚他的情绪:“你还记得你的母亲是谁吗?”
楚依斐虽然七八岁时就被送到了怀朽阁,但是半大的孩子也是有点记忆了,在他印象里母亲的形象很是模糊,只记得是个温柔的女子,眉目间总有愁绪散不开。
他点点头,说道:“但是并不记得很清楚了。”
“你的母亲,拜于无尘门,名叫温如霜。”尚更阑提到她就有点怀念:“是个温顺天真的孩子,过了那么久了我都要忘记那小姑娘的样子了。”
无尘门位于福州,离在西府的怀朽阁距离较近,相对于其他修仙门派,无尘门更贴近普罗大众。
有时候无尘门的一句话,比黄金白银都好使,对于民众的号召力是其他门派远远比不上的。
所以在众多修仙门派中,无尘门有着不一般地位的。
因为当时唯一承认怀朽阁的就是无尘门,两个门派之间多有走动,所以楚依斐对无尘门有特殊的记忆。
甚至到后面楚依斐身份暴露,众仙门围剿怀朽阁时,无尘门依旧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楚依斐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出身仙门,他一直以为只是个普通人类,毕竟当时仙魔两立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而他的父亲是魔尊楚萧,是众仙门欲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
仙魔两立之间,处于两头势力中间的人间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