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
凤官儿捂住鼻子,却只瞧见那仙一晃而过的皎白侧脸,迅速消失在画舫雕梁的转弯处。
长得倒挺好看,就是看着脸生。许是什么从海里新飞升上来的小仙吧,还懵懵懂懂的,没背熟这寿诞的规矩,没沐浴熏香就上来了。
凤官儿摇摇头,很快就将这小小插曲抛诸脑后,接着跑去找秋风君。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岸的凛安看在眼中,不止是她,此刻瑶池上下,万艘舟船中发生的一切,全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是天赐神格,却也因此,免不了劳心劳神的宿命。
好在,凛安早已习惯了。
顺风顺水?
心里有个声音忽然无情地嘲笑起来。它笑幼凤的无知与幼稚,笑她在神尊庇佑下成长起来,一睁眼便是六界安宁的太平盛世。笑她没看过那些纷飞的战火与鲜血,没听过断壁残垣下的哀嚎与哭喊,没经历过,无数个在尸山血海间挣扎舔伤的漆黑夜晚。
凛安面无表情地按住心口,那些嘲弄便纷纷罢了声响。自万年前休战以来,他一直将骨子里的嗜血好战紧锁在佛陀般清静的外表下,将自己紧锁在太始殿中,看在旁人眼中,就像一座已然死去的寂灭火山。
可凛安知道,那只是看上去死去了。
都说佛魔一念间,自汤稷去了以后,这世间能创世也能灭世的神,便只剩了自己一个。若他也去了,世上便再无神明,届时会乾坤颠倒,天下大乱,还是会迎来新的平衡,谁都说不准。
近年来凛安对外界不闻不问,不插手天庭任何政事,就是想看看,自己当年亲手选定的仙帝,究竟能否在自己陨落之后,仍初心不改,竭力实现他们曾经共同的夙愿。
愿这世上再没有神尊,没有仙帝。愿青天上下,众生平等,无六界划分,无苛规束缚,万物依其本性自在生长,世界依其规律自然运转。
愿世间再无战火肆虐。愿天下父母,都能看到爱子平安长大。愿每一个孩童,都有父母陪伴。
多美好的初衷,可不过万年,一切就都变了味了。曾经那么熟悉的野心和阴谋,蚕食与吞并,已经通过那些水中巨兽绝望的眼睛,再一次逼近眼前。
他们不仅喜欢龙凤呈祥。他们还要剐掉龙的逆鳞,把他变成锁在身下的乖顺坐骑,要折断凤的羽翼,把她变成不能反抗的笼中金雀。
若再不加以遏制,这血光便指日可待了。
举头,日光盛极,正午已至。凛安提步,踏水往瑶池中央高耸入云的龙舟而去,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莲瓣边缘呈锯齿状,像剑锋,又像突兀支出的锐利白骨。
帝君见惯了歌舞升平,也是时候该划破这盛世虚妄的遮羞布,让上位者看看锦帛下溃烂的腐肉,听听无数生灵悲泣的声音了。
第254章 登天阙
秋风君坐着吹风的地方看似很近, 但真要走过去,却隔着百儿八十艘莲舟。凤官儿在舟船间穿梭正忙,可很快, 竟又遇到一个惹得自己不快的家伙。
是她在九重天上的头号对头,容嫣。
按理说,她们俩一个在玄霄殿,一个在太始殿,平日里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要见一面都困难。可凤官儿总觉得, 这位帝姬就是看她不顺眼, 每回见都要说话带刺儿,冷嘲热讽,总引得凤官儿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惹恼了她。
久而久之, 这场暗战就从单方挑衅升级为双方互掐。最近的一次, 是容嫣在仙帝面前告状,一口咬定凤官儿吃了她失踪的灵雀, 却在凤官儿死不承认和没有证据这样的双重反击下, 以失败而告终。
许看在凛安的面子上, 仙帝对于小凤凰,好像总是更偏袒一些。
反正,凤官儿一见这位帝姬就头疼,因为知道但凡对方笑容满面, 那等着自己的, 就准没好事。
譬如此刻,她一瞧见容嫣身上那件奢丽至极的百鸟织羽裙, 就觉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冲上去掐住对方脖子, 亲自动手给她脱下来。
凤凰是百鸟之首,容嫣穿成这样,还大摇大摆来给她看,这摆明是变本加厉的挑衅,而且是最不能原谅的那种。
凤官儿强压怒意,抬眼看去,只见那百鸟裙虽底色为玄,表面却如刷了金漆般金灿闪亮。尤其妙的,是在日月双光照耀下,容嫣身子动一动,裙摆上就能显露出形态各异的百鸟图。朱雀,飞鸢,鹰隼,似乎世间能找到的所有禽鸟,全都被钉在那袭明媚罗裙上面,以黑金为托,生生绽放出极妖娆的五色异彩来。
可在这张百鸟图中,独独缺了一种鸟。
织羽裙的尾摆脱得极长,需要有侍衣仙子给容嫣提着才不至于绊倒。凤官儿扫了一眼,就知道尾摆货真价实,全是长细轻软的华美羽毛,还各有不同,像是真的从数百上千只鸟身上取了最好的羽毛织成。凤官儿甚至觉得,有理由怀疑是她自己拔了自己灵雀的羽毛,就为了做成这件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百色织羽裙。
然而,直到凤官儿低下头,才发现这裙子最妙的地方。容嫣立在舟边,光影投在池里,可池中倒影与她真正的样子,却截然不同,上面五彩斑斓,而下面,则是只剩黑白。
她身上那件百鸟裙尾部用了孔雀尾羽,丽蓝叠着艳青,拖曳时宛如开屏,堪称华丽至极。
可在倒影中,绿羽间的那点丽蓝失了光的照拂,却看起来灰暗残败,像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小凤,你这急忙忙的,是要去做什么?”
凤官儿抬起头来,逆着光,见迎面而来的贵女脸上多少带了些自得,已经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显然对自己的新裙子非常满意,待会就要在寿宴中艳压群芳。
她没回答,思忖着好戏终于要开张了,就听容嫣接着问:“你说,本宫这百鸟裙美不美?”
“美。”凤官儿终于开口,语气十分真诚:“只是,还差一点。”
“哦?”容嫣笑容不减,像在虚心求教:“差什么?”
“差……”凤官儿故意拖长尾调,伸手往自己怀里掏,“咦,奇怪,前几天我换毛时掉下来的那根羽毛呢?怎么找不到了,别人还急着用呢。哎呀,不好意思,好像丢了,改天一定送你一根,帮你凑齐百鸟图。否则,若有旁的仙子问,为何上面连凤凰都没有,帝姬怎么好意思再说这是百鸟裙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那一瞬间,凤官儿仿佛听到对方笑容绷不住垮下来的声音。她扬起笑脸,毫不在意地迎上容嫣怒火翻腾的眼,这才答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去做什么吗,我要去找龙族太子,商量待会合舞的事。所以,恕不奉陪了。”
说完,凤官儿也不理会对方作何反应,只管轻快地迈出步伐,绕过那长长羽摆往外走。可没走出几步,却又被叫住。
“慢着,”容嫣面上又露出点笑来,看着倒不像装的,“合舞的事不急。小凤,想来你一定口渴了,来,本宫敬你一杯。”
凤官儿歪歪头,只见她从身旁仙子手中取过玉竿银钩,就像先前碧纱仙子做的那样,动作娴熟而优雅,很快自瑶池内取了盏酒来。这次的酒盏是朵牡丹花,被采下后,便安静绽放在美人手心里,连花蕊都栩栩如生。
容嫣取完,便将玉竿朝凤官儿递来,可递到一半,却又在凤官儿即将接过时,生生顿在半空中。
“我忘了,这是碧纱姑姑新发明的法子。”她缓缓道,“小凤,你久居太始殿,快有五百年未曾出来走动了吧?是不是还不懂如何用玉竿取酒?若真不会,我还是让碧桃替你取吧,免得,出丑。”
最后两字明显加重。显然,她就是想看她出丑。
凤官儿加重力道要取竿,容嫣却不给,僵持时间太长,引得身边来往众仙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头顶日光灼热,凤官儿舔舔嘴唇,忽然觉得若自己真不会,那现在确实是要有点不自在了。
她绝不会在容嫣面前承认自己无能,但又真的做不到,那么到最后,恐怕就只能想办法去抢容嫣手中那杯酒了。
尊上莫非早预料到了此刻光景,才会提前让碧纱仙子教自己?
凤官儿劈手一提,还是从容嫣手中夺过了玉竿,随后依样学样,将银钩抛下水去。动作虽没有容嫣那么娴熟,却还是将酒盏顺顺利利取到手中。
只是,因为第一次用这钩子,为了方便,她取的是漂到离自己最近的酒盏。而那个酒盏,恰巧就是菩提形状的。
又见佛陀苦,真是孽缘。
“还真没什么难,跟钓鱼似的。”凤官儿扬扬眉毛,“不,比钓鱼简单多了。你觉得难学,一定是不会钓鱼,改日来太始殿玩,我亲自教你呀。”
容嫣藏在袖下的手顿时捏紧了,捏到骨节发白,裙角变形。她将火气压了又压,这才能勉强保持住风度:“小凤,你总能给我惊喜。罢,既然你还有事要忙,便不留你了,且饮了此酒,祝你我今日诸事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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