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一直不懂,为何师父会对第一次揭开她面纱的男子,如此念念不忘。”女子眼睛红红的,分明是醉了,面颊亦飘上一层红晕,如涂了上好的胭脂,“直到那日,在春水城中……
我的面纱被你亲手揭下时。”
说到这,她仿佛再也说不下去,索性不再开口,而是开始扭动腰肢,胡乱地舞动起来。她自小随顾惜沉修行,舞技早已炉火纯青,就这么毫无章法地随心而动,便已是时而似灵雀摇,时而如狂蛇舞,但无论何种姿态,皆美得夺人心魄。
君长夜抬手撑着额头,靠在上面醒了会酒,片刻后摇了摇头。待神智彻底清醒过来,就看到纱缦华正在下方舞得陶醉。他忽然想起当年在燕王宫,她与那个叫恨姝的古越公主斗舞时,身着彩衣飘带,犹如从壁画上走下来的飞天。
第219章 九头蛇(下)
君长夜不懂舞, 可纱缦华当年那一舞伴随着杀戮和栽赃,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叫君长夜很轻易就能看出,
她今日舞的,与那日不是一支。他看到纱缦华自顾自转起旋子,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到最后,君长夜几乎看不清她被裹在舞衣中的身形,
只能看到那旋成圆圈的片片裙角。
她舞得那么用力, 像有万丈光芒打在身上,就仿佛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真正为自己, 也只为自己, 跳一次舞。
可忽然之间,一切光芒消失了。待君长夜冲下去时, 女子已直直倒在地上, 成股黑血自口鼻间涌了出来,
眼睛还睁着,唇畔仍是含笑,神识却已在逐渐涣散。
君长夜将她抱起来,稳稳抱在怀中。纱缦华止了笑, 慢慢伸出一只手, 颤抖着掀开男子的衣袖,只见那条先前被她枕过掌心的手臂上,
肌肤已然泛起黑青色,且这骇人的青黑色, 还在不断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你知道吗?”她道,“我用的……
是九头蛇涎下最为浓烈的蛇毒。这种毒无色无臭,但凡沾上一点,都会悄无声息地沁入肌肤之中,一旦等你察觉……已是为时已晚,便是大罗神仙来了……
也无药可救。”
“纱缦华,”君长夜低声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死吗?”
“是啊,反正你爱的人……不爱你,我爱的人……不爱我,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黄泉路上……
一起做个伴吧。”她笑,“不过……我现在更想告诉你,尊上,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永远不要去相信…… 别人希望你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尤其是……
像我这样的。长夜,你,你抬头看——”
这般说着,纱缦华忽而抬手向上指去。君长夜没有随她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却也早知有无数扭曲的蛇身,正自孤星阁顶平整的木梁间倒吊下来,逐渐凝结成一条巨蛇的模样。九个蛇头七扭八拐低垂下来,好似搭成了一架扭曲的梯子,巨蛇焦灼地吐着信子,灵活尾巴试探着从黑衣魔尊身后绕过去,想偷偷缠上纱缦华的脚踝,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它的主人护在庞大身躯之间,而后迅速转过身去,游往宫外,逃离在君长夜掌控下的致命魔窟。
然而,突然之间,出于对危险本能的闪避,九头蛇停住了一切动作,转而相反方向没命地游去。可就在它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却忽觉一股刺骨的冰凉逼近,它尽力将整个身躯弓起弹出,却还是没能躲过身后魔刀挥出的,那最为致命的一击。
封神若是出了手,向来是不见血不肯回归,被它盯上的猎物,焉有还能活命的道理?
于是九头蛇从空中直直坠落下来,砸在地上时,溅起满脸满身的血。纱缦华被君长夜半抱着,眼睛还能睁开,头部对着七煞尊座的方向,刚好看到那九头蛇如一滩烂泥般,在封神刀的连番冲击中轰然倒下。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君长夜先前愿意跟她拖延这样久的时间。
他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后招,想将她在魔宫留下的余脉一网打尽。
“你在酒里也下了毒。”君长夜依然没有回头看背后那片蔓延开来的血海。他看到女子慢慢闭上眼睛,便略俯下身,用手指触碰了纱缦华脖颈,感觉那里还有微弱跳动,便继续问道:“什么毒?”
话音刚落,他却忽觉额间有异样触感轻擦而过,像被风自枝头吹落的花瓣。她睁开眼睛,认真望着君长夜近在咫尺的眼眸,似乎想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悲哀。吻过他额头的唇微微勾起,绽开了一抹微笑,随后却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她自己的逝去,一并埋入泉下。
天下蛇毒何其多,若是不知道确切种类,时间紧迫之下,要找解药,根本就不知该从何找起。更别说,君长夜同时身中两种毒,若在体内混合起来,只会加剧蛇毒的发作,让他在毒发前寻得解药,愈发成为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如此算来,其实纱缦华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拉君长夜陪葬了。
“看来,你和景穆一样。”君长夜轻声道,停顿一瞬,又将后面几个字低低重复了一遍。
他说:“幸好,你和景穆一样。”
相比起君长夜,纱缦华喝了太多让人穿肠烂肚的毒酒,到了此时此刻,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却还是对着面前那黑衣男子,缓缓启唇,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再见了,长夜。”她微笑道,“若还有来世…… 就祝你和望舒君,生生世世……永不相知。”
其实她从来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
君长夜一直凝视着女子沐浴在血光中的娇艳容颜,因此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某一时刻开始,怀中那具仍带温热的柔软身体,已经彻底沦为毫无生气的躯壳。他伸出手去,替女子合上未瞑之目,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来,起身向封神所在走去。他将纱缦华与早在封神刀下死透的九头蛇残躯放在一处,指尖燃起几缕黑火,手一扬,任凭火焰在那片血海间燃烧起来,将血海彻底变成一片沸腾的火海。
那魔尊站在离火海极近处,任由热浪炙烤着面庞,于一片火光中低声道别。若有人在一旁仔细听去,会发现他的声音竟有些微的嘶哑。他说得郑重其事,仿佛要与一段永不复来的时光,做最后的告别。
“再见,纱缦华。”
往后余生,再也不见。
大火很快燃尽,它将那片血海中的一切焚烧殆尽,连灰烬也不再剩下。君长夜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在那边最低的一层台阶上倒坐下来。他像彻底泄了力般,痛苦而烦躁地捏住眉心,而后死死掐住那条已然整个变为青黑的手臂,将之自肩膀处彻底封住,迅速化掌为刃,在胳膊上划开几道口子,将其中浑浊黑血成股地放了出来。可他先前犹豫太久,又与纱缦华周旋太久,到底为时已晚,给了那毒侵入心脉的机会,而腹内,亦如翻江倒海般绞痛不止。
在等毒血彻底放干的过程中,君长夜仰面躺在台阶上,从怀中取出一颗纹路明显而丹息淡绿的丹药,是先前宁远湄给的,据说可解百毒,颤抖着抬手递到嘴边,就要吞下去。可没料到,因为手上沾满滑腻鲜血,他又握得太紧,抬手时一个不经意间,竟让那丹药自掌心滑落,骨碌碌滚下台阶,任凭君长夜怎么拼命去抓,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点点。
而他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甚至眼前迅速转向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师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君长夜额间滚落下来,衣衫亦很快湿透了,如遭沸煮,可男子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在身体内外铺天盖地的剧烈痛苦中,喃喃道:“师尊。”
他又试了几次,可那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不知滚到哪去了,始终抓不到。他索性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颠来倒去重复的,只有那两个字,好像将这个简单的称呼多念上几遍,就能当止痛的灵药似的。
师尊,如果你此刻在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够果决,又要说我傻了?
可我本以为,她不会到那个地步。
师尊,我是不是再也抓不住你?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散去的时候,君长夜却忽然于眼前一片荒芜的黑暗之中,看到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正轻而快地向他走来。
“长夜。她给你取名叫长夜,是吗?”男人将他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如审视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蹙着眉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一幕,似乎出自某些非常久远的记忆,久到连君长夜都不记得,这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夕。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小婴儿,被那模样颇为英俊的男人小心地抱在怀里,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而君长夜看其身后背景的陈设排列,却像极了自己幼年在凉州风氏的云间府寄居时,住过的那间小屋子。
“本该带你走的。”沧玦看着怀中眼眸纯净的婴孩,忽然叹了口气,“罢,等你长大了,自己来万古如斯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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