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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长夜 完结+番外 (洛者书)



他说这话,并非玩笑,而是要动真格的。可音刚落,二人却同时听得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水声。

对岸叶知秋运指如风,正与君长夜陡然掀来的一阵掌风对撞。他心中略感诧异,因为见得指掌相撞的一瞬间,那魔的手背处竟浮现出极坚硬的层层鳞片,顺腕蔓延至袖内,指尖点在上面,更甚于撞上玄铁。可那鳞片却在一触即分后,倏尔消失不见。

二人足尖自荷叶端相继点过,在半空中掀起一片又一片泼天水幕。

“听方才掌门所说,端的是好一番义正词严。”君长夜随便从下方一茅山宗弟子手中夺了把剑,那弟子一个趔趄,仰面跌进水中,他却纵身而上,冷声道:“今日本尊便要向叶掌门讨教,若全然按天道所言,该当如何除魔?”

苍袍男子负手浮在半空间,沉声道:“除魔如治水,易疏不易堵。当以教化为主,杀戮为辅。悔过者容之,执迷者杀之,如此,方符合天道运行规则。”

“这是天道,还是人道?”君长夜大笑起来,“当年君父创天地,设六族,曾曰万物生而平等,皆应一视同仁。凭什么天道律法,要以你们人族的标准为尊?就因为万年前的仙帝昭崖,是以人族之身飞升的吗!”

“竖子狂妄!莫非,你想让天下人都以你魔族的规则行事吗?”玉虚正欲御剑浮至叶知秋身侧,浮到一半刚好听了这么一句,顿时暴喝:“那天地将永无宁日!就像当年魔族在沧玦手中如日中天时,他竟妄图做六界共主,联合鬼族妖族在人间推行魔族那一套,还闹得天翻地覆,可结果如何?歪门邪道,还不是终归覆灭的下场!”

“魔尊沧玦虽生而为魔,于他的族人看来,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君长夜收了笑,眸色冷得骇人,“而你们各派虽自诩仙风道骨,为天界之下的第一大族,却不乏蝇营狗苟的鼠辈,有何资格来评判他的功过?”

话音未落,他忽一扬手,便向手中剑玉虚直掷而来。茅山宗主正浮在半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加之先前受伤不轻,那剑力道又太猛太快,他一时间未及躲开,竟直接被掼出数十丈远,挑着衣领钉在一棵参天古木上,身体直接砸进古树粗壮的树干里,分毫动弹不得。

玉虚正觉昏头转向,眼冒金星,却又忽觉一股柔风包裹全身,将他从树干中起了出来。眼前疏影幢幢间,忽投下两道阴影,玉虚定睛一看,只见叶知秋率先落至眼前,而君长夜紧随其后,看向玉虚的眸中依然杀气腾腾,好像那些话触了他的痛处,他今日非要杀玉虚泄愤不可。

痛处?沧玦么?

与君长夜的距离如此之近,玉虚这才有机会端详魔族如今这魔尊的容颜。他望着这魔年轻英俊的容颜,忽然想起什么,身子微微一颤,这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原来如此,你是沧玦之子,无怪乎替他如此辩驳。”茅山宗主口中淌血,拂尘委地,却仍刚硬道:“可即便你不爱听,贫道也要说。他诱骗琴圣尊,本就罪不可赦,即便死上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诱骗?”君长夜冷冷道,“老东西,莫非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视‘□□’二字如洪水猛兽吗?”

玉虚还欲辩上一辩,可来时的方向却忽然传来阵阵嘈杂。他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另有一人自空中御剑而来,待行至荷塘,便连滚带爬下了剑,直向为首的怀远道长奔去,

“禀,禀大师兄!”这小弟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俨然吓得不轻,“昨日晚间,我等自武陵溪畔拾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丫头。当时人已经昏了,我们救了一晚,今早儿人才醒。据……据她所说,她与晚晴师叔,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公子,自去岁便被那杀千刀的魔尊捉去,困在万古如斯宫许久。近日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却遭到魔族左使的追杀。晚晴师叔为护这丫头顺利脱逃,动用了茅山秘法,将那左使暂时阻隔于黑风崖旁。可,可师叔的水平,师兄你也清楚,那小丫头请我们速去救他,还说,还说……”

这小弟子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吞吞吐吐,玉虚隔得老远都恨不得将他倒提起来,将话尽数倒出。怀远更是陡然变色,问一把提起他的道袍领,喝道:“快说!她还说什么?”

那小弟子吓得一个哆嗦,怕挨打,赶忙缩头大叫道:“说晚晴师叔性命危在旦夕,若去得晚了,恐怕就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玉虚一听向来视为心肝的弟弟竟出了事,顿时暴跳如雷,扭头质问道:“君长夜,你还有什么话说?”

可待他回头去看时,竟见先前还立在原地的黑衣魔尊已然不知所踪。

而云琊亦是一怔,因为就在他方才一分神的功夫,月清尘亦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追击魔尊的事,交给清尘。你放心,此事他自有分寸。”叶知秋清楚云琊的心思,顿时闪身到他旁边,抬手要按对方肩膀,“子安,你还有劫要渡,且留在此处,随我……云琊!”

他直接按了个空。

空气里硝烟余温尚存,却哪里还有那蓝衫圣君的身影?

第210章 黑风崖
千里之外,凉州界, 黑风崖。

红衣左使立于危崖之巅, 将一人提在手里。那人被蓬乱的散发挡了脸, 浑身上下已然血肉模糊, 几乎没一块好皮。他将那人单手拎到眼前,任其双腿晃荡着悬在空中, 脚下即是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晚晴的身家性命,尽数系在魔族左使这一条手臂上。他是生或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而颇具讽刺的意味的是, 这条手臂,恰恰就是当年在极乐海底被月清尘斩断后,君长夜另寻别物给他重新接上的那条。

而郁荼盯着晚晴, 就像盯着一块肥美多汁的羔羊肉。他突然咂了咂嘴, 将已涌到唇边的涎水强行吞咽回去。

面前这人肉是血淋淋, 活生生的, 按理说该很合这嗜血魔头的胃口,只是太老不嫩,吃下去怕硌了牙。皮相非但生得不够漂亮, 还饱经摧残,郁荼看上一眼,便先倒了胃口, 于是只将道人颠来倒去地提在手中,猫逗老鼠似的戏耍, 却并没有下口的打算。

手下那副残躯随他手臂摇晃而左右摇摆,像被牵了线的木偶人,晚晴却始终不发一言,也不知是明了求饶无用,还是伤势太重,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不是还很神气吗?”郁荼拍拍他的脸,冷笑一声,“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晚晴依旧垂着脑袋,郁荼不动,他便一动不动,好像魂已归去,只剩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郁荼伸手探他鼻息,发现好像没了气,尖牙不由呲出,转而掐上他的脖子,五指慢慢收紧,空气中几乎能听到骨头被挤压到爆裂的声音。

然后郁荼猝然松了手,任由手中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笔直坠落深渊,却在对方下落到即将彻底脱离可控范围时,再度抓住晚晴血污不堪的衣领,将他一把提了上来。

晚晴给郁荼这么一掐一放,折腾得几乎真要背过气去。他心知再装无用,也实在装不下去,索性不再压抑胸腔内翻腾不息的血气,咳个不休。

郁荼眯了眯眼,心中愈发不屑。他向来瞧不上弱者,晚晴先前虽借茅山秘法和几打符纸阻了他半日,本身却是废灵之身,等到秘法失效,符纸尽绝,这愚蠢的家伙便再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可就在左使出神间,却忽略了晚晴眸中闪过的一道精光,后者“呸”地一声,竟直接朝郁荼近在咫尺的脸上喷出了一大口血沫。

“你要真有种,咳咳,就杀了我,”晚晴嘶声道:“只要不怕被你们魔尊千刀万剐!”

“魔尊?”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郁荼自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一个没忍住,终是笑出了声,“你若知道君长夜他是个什么东西,只怕会更想亲手杀了他,而不是我。”

说着,他一扬手将那手帕掷下深渊,却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样东西,当着晚晴的面,慢条斯理地一条条撕了个精光。然后同样一扬手,任其被风挟卷着落下悬崖。

这分明是先前君长夜飞书递给纱缦华,让她放晚晴出宫的那封信。

而在悬崖峭壁之间,蛇的身影若隐若现,又分明无处不在。

漫天纸屑纷飞而下,少许落于道人发顶肩头。晚晴依旧怒视于他,虽然隐隐有了不好联想,却显然没完全明白郁荼话中的意思。

“道士,”郁荼慢慢收了笑,声音让人齿冷,“你这样的人,怎会成为月清尘的软肋?他为了保你这条命,竟不惜委身于昔日爱徒,如今魔尊,我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晚晴止了咳,原本被迫后仰的头颈猛然抬起来,下巴正磕在郁荼抓着他的那只铁爪上,牙齿险些给磕掉几颗。

“你说委身于魔,什么意思?”他却不管下颌处传来的撕心痛楚,恨声道:“说清楚!”

“你不知道?没人知会你吗?”郁荼诧异,随即却换上一副了然神色,“哦,是了,当年自琴圣墓归来的路上,你一直昏着呢,到了魔宫也举目无亲,对此事全然无知,倒也是正常。只是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月清尘被魔尊带走后,究竟去了何处吗?你二人同在宫中那么久,他却为何从未与你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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