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阿姊,你说话!”碧螺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甚至开始拍打佛像内壁,一下快似一下,发出鼓点般“咚咚”的急促闷响,震得整个地面都在发颤,“阿姊,让我出去,你别不要螺儿!阿姊,清屏姐姐,今天不管是生还是死,无论生生死死,螺儿都要和你在一起!”
无论生生死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谁要和你死在一起?”
鼓点停了一瞬,随即却是更急促的拍打,哭喊声歇斯底里,像是预感到什么,要竭力阻止慕清屏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
可没用,没用。
“你给我听着,慕碧螺,慕家的,二小姐。”慕清屏一手撑在佛像粉漆的金身上,另一手垂落身旁,染了朱砂的红指甲深深嵌进自己掌心,好像这样掐得越疼,就越能掩盖心里那种撕裂般的痛楚一样。
她话说得飞快,却字字清晰,句句明白:“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你,娘也不会死。你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说实话,我早就烦透了你整天跟在我身边,我恨你夺走了我的母亲!所以,你滚得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鼓声停止了,哭声也一并停住,四周突然安静得不可思议,好像根本没有活物存在。
吼出最后这一句话,慕清屏浑身已几斤脱力,像在水里过了一遭。她抱着身子蹲了下来,任泪水无声却汹涌地滑过脸颊,心中却不停地祈祷,祈求满天神佛庇佑,可以让她的螺儿活下来。
螺儿还那么小,还没有找到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她养的小猫刚当了妈妈,还在等她回去照顾,她怎么可以死?
片刻后,慕清屏站起身来,掏出灵戒里剩余的所有迷障药粉,围着佛像撒了一圈。这种药粉无色无臭,却可以掩盖行迹,只要螺儿乖乖待在佛像里面,即便有鬼族闯进来,也不会发现有她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后,她再度转回佛像后,听到里面没有哭声,估摸着先前用银针刺进碧螺手腕里的昏睡散发挥了作用,便道:“我要走了,你留在这,我们分开,别跟着我。”
空气中依然安静,没有回应。
她便又轻轻道:“等你醒来,不要再哭了。若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语毕,慕清屏便不再回头。她提着嫁衣火红的裙摆,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破庙,走向自己既定的结局。
“我是西洲慕氏的大小姐。”她大声道,红裙飘摇如战士最骄傲的披风,在炽热风中猎猎作响,“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来啊!”
所有鬼兵都停下了手上的砍杀动作,下一刻,便如铺天盖地的白色潮水,向那袭红裙奔逃处奔涌而去。
那是与破庙截然相反的方向。
可也有骷髅停下脚步,因为听到有细微的摩擦声响。
碧螺拼命往外爬着,身子因被麻住不能动弹,只能靠双手支撑向前挪动。十根指甲齐齐磨断,在地上拖出触目惊心的两道血痕。
“姐姐,姐姐,”她的声音已微弱到几不可闻,“别丢下我,别留下我一个人。求你,螺儿求求你,别走。别走,”
若洛明川早来一点,她就还是那个破碎却仍鲜活的样子。
可惜,他来迟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佛。”宁远湄红着眼睛,半生的眼泪要仿佛要在这一天内流干了,“否则,为什么我当年祈求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出现,没有来救我的妹妹?若连佛对世间苦难无动于衷,那人们供奉他们还有何用?有何用?!”
“哈哈哈哈,说得好。”洛明川大笑起来,不断有鲜红的血自他口中蜿蜒而下。他不管不顾,再度抬手指向上空,声嘶力竭,仿佛在喝问苍天:“昭崖,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众生臣服吗?你以为,你毁了通天塔,阻塞了凡人通往仙界的路,杀掉一切妄图挑战你的人,就把天下所有人的眼睛一起毁去了吗?妄想!天道……天道在看着你呢,我们都在下面看着你呢!咳……咳咳……”
说到最后,洛明川已痛到弓起身来,宁远湄再度上前替他施了几针,可再去探脉时,却是静默一瞬,摇了摇头,表明连她也回天无术了。
“没事,”洛明川反倒颤巍巍地抬起手,要推开她,“我活了够久,已死不足惜。碧螺就在西洲,你快去救…救她。”
宁远湄眼睛仍是红红的,可其中,却突然带上了一股狠劲儿:“你之前说,是昭崖害螺儿变成那样的,真的吗?”
“是,”洛明川吐出一口血沫,恨声道,“当年的百鬼乱世,若非他在背后相助冥主,怎么会打了那么久?我们这些人,都是他以各种方式挑选出来,在合适时机送给冥主的。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我是,你是,碧螺也是,所以当年琴圣来到此地,要重启通天塔,杀上仙界同昭崖算总账时,我只恨不能启动得更快些。只可惜,最后连她,都还是失败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君长夜终于上前一步:“你口口声声说,当年琴圣尊要重启通天塔,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洛明川抬眸看他一眼,似乎有点疑惑,却随即释然,“也对,这事只怕除了平阳君,她谁都没告诉。在场的各位,恐怕对此事都还不甚清楚吧。”
语毕,他手指的方向一变,指向先前月清尘在广场处看到的那个祭台,再度开了口:
“这地方…… 你们叫玄武墓,但其实,要说是…… 万年前玄武大帝的陨落之地,也只算牵强。万年前的通天塔……连通人界与仙界,其中……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通天阶,皆被玄武大帝驮在背上。凡成功因渡过雷劫而羽化的人,都…… 需走过这九万多级通天阶,方可登天。
万年前,昭崖于极乐海边……亲手斩杀玄武大帝,将通天塔通往人界的一侧塔基……全部捣毁,只留下这么个地方。这地方……分天地人三层,人层已被琴圣尊在陨落前凿空,放的是自己的棺木,和一些留给后人的东西。魔尊之前……应该已经打开过了吧?”
第196章 泥销骨
自从君长夜开口开始,月清尘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再没移开过。那目光淡漠中带着点探究意味, 似乎想透过那青年冷峻的神情, 看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洛明川提到了君长夜开启琴圣墓, 这让月清尘不自觉地回忆起当年仙墓开启时, 他与君长夜以那种方式久别重逢, 以及此后闹出的诸多不愉快过往。
当底线一次又一次被践踏,当曾经情谊被无边的恨意所吞噬,月清尘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带来的屈辱。可后来, 当他走在偌大的万古如斯宫里,行过那些古老的殿室和走廊,常常会生出一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就好像已经流逝的万年岁月, 都仍然留在这座宫中。而路过下一刻的拐角处, 就会看到这里曾经的主人, 仍旧坐在他们惯坐的那把椅子上。
它沉默不语,却见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而在时间面前, 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竟全都渺小,如同一粒芥子。
月清尘曾不止一次, 见过君长夜站在沧玦的画像下,手持绢布, 仔细擦去上面刚刚落下的灰尘。也曾不止一次,见过君长夜立在苏羲和棺木旁的背影,时而喃喃自语,亦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站着,听风息谷内永远也不会止息的风。
那么寂寞。
月清尘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当年的那个背影,跟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完全重叠起来,甚至情不自禁,想要走到君长夜身边去拥抱他。
他突然不想再看什么三世镜,也不想再去探究自己跟凛安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跟君长夜和离渊一样。
他突然不希望,这世上有任何人和事,会让他们再次分离。
然而下一刻,君长夜的话,却将月清尘从回忆和自己的世界中拉回现实。
他说:
“不错,我打开过,但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琴谱。当年,我们将最底层的东西都取了出去,并在那层尽头,发现了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大门。打开后,才发现是通向上一层的。可在上面一层里,只有一个缓缓旋转的祭盘,上面竖着八根铜柱,柱身布满沟壑和花纹,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其中金柱与土柱上面的血槽已被填满,火柱填了大半,其余都是空的。”
洛明川微微点头,接着道:“地层的那个祭盘……就是打开天层通天塔的关键。昭崖之所以未在万年前一并将之毁去,是因为最底层只有凡人才能开启,他已非凡人。可凡人中有能力开启的人,也只有渡劫期的大能,因此这祭盘……才得以幸存万年之久。
当年琴圣尊渡劫失败后,选择以身相祭,本以为至少可以填满金土风雷冰五根铜柱,将通天阶开启九分之五,可谁料还是被昭崖所阻,到最后,也只填满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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