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要这么做,虽然当时恨急,可是他此生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就是那晚,他不相信先生会如此对他。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慢慢变得透明,就好像曾经见过的云岫,躺在他怀中散魂的模样。
“阿愉,如此,我也算了了我的心愿。”
“先生!我不要这样。”晏虚白心中悲伤至极,可却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下,他居然甩开了手中的剑,迅速用手去抚男子脖颈上的伤口。“傅归岚,你怎么可以这样擅作决定!”,他已经哭出来了,不是隐藏的哭腔,而是直接哭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但是眼前的男子依旧这般,渐渐透明,渐渐化作星光,渐渐就要消散。
“不要——!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远留在晏门!永远陪我!”晏虚白哭着对他说道。
可是,没有办法。
随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晏虚白发现他想要去抱的人,此刻已经完全消散干净,半分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我不要...”
“我只要你回来…”
“凭什么你要留我一人,独存于此。我还有话未和你说,你怎么能这样!”
晏虚白跪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眼泪一滴一滴从他眼里流出,滴在手背上。
明明旭日东升,金光耀眼,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可是只有晏虚白,哭的伤心,心痛的如同被撕裂一样。
“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伏案的男子突然惊醒,胸腔里扑通扑通震动不止,好像下一秒,心脏就会跳出来。
“是梦...?”晏虚白觉得眼前模糊,他抬手轻拭眼角,湿热的眼泪一下子就被衣袖吸去。夏日初升的太阳炫目却和煦,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这是和梦里一样的清晨。
可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不好。
后脖颈上的痛感让晏虚白想起,昨夜是伏案睡着的,明明是万分拒绝入梦,可是时坠入黄粱。心里的伤痛真实的过分,晏虚白甚至以为这个梦是真的。
胸口上的龙纹璎珞缓缓发着光,这说明他又动了心念,可是封印却没有被触发,若是以往他可能早就疼的不知所措才对。
晏虚白心中担忧,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让跳动不止的心脏平静下来。他起身在露台上走了几圈,发觉的其实现在时辰还早。夏日日长,日出的也早,此时刚过卯初,可是太阳已经喷薄着从层云里出现,迫不及待地要照耀大地。
桌上书册凌乱,躺椅上的还有昨夜盖过的小毯子,那本翻了一半的话本也静静躺在一旁的团凳上。斜棚上的藤蔓又长了许多,几乎可以将这些全部荫蔽了。
他走回桌边,拿起昨日傅归岚寄来的信笺,又看了一遍。
需再盘桓数日…
喃喃念了一遍,可是晏虚白心里依旧不安。找了信纸,提笔快快写了几行,便化作符鸟差遣走了。
他坐在桌前,有些焦急等回信,可是等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等来,手指不住地在桌上扣敲着。桌上的话本、族中的事务、宗间的往来,这些都没有办法让晏虚白分散注意。
难道尚未起床?还是符鸟没有到?
正在他焦灼疑惑之际,一个熟悉的光芒被他捕获,他没有等小符鸟悠然落下,而是抬手旋了气刃将其快快牵到眼前。
迅速展信。
“阿愉不必忧心,只是梦魇。我尚在道场,勿要挂念。”
寥寥几字,确实是他的笔记。晏虚白心下顿时安定许多。
又过了几日,大约有个五六天。自从那日梦魇后,他虽然心中略感担忧,可是因为收了信件作为安定,且晏门里事情又多,忙起来便好了,只要不得空去胡思乱想就好。
每每担忧时,便会想到他原本就在信里写了“需要盘桓几日。”,若日日都问,岂不让人觉得自己实在过于女儿家心态。故而晏虚白也就忍了忍,日日埋头书册山海。
事务繁多,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晏虚白开始接受这个梦,甚至还会在想,若是万一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对,不可能不在。
立刻打断自己的想法。
提出猜测,再制止乱想。如此过程,来来回回,次数反复多了,他就把心里不安都慢慢归咎于这个梦。
好像,也就好多了。
是不是没有傅归岚,他也可以好好的活着,不会伤心难过?这个想法过于危险,再次被否决。
这日一早,晏虚白从屋中出来,准备去敦促弟子早课,却见到晏明怀牵着小白入了闲潭筑。
“这么快便养好了吗?”晏虚白上前,伸手挠了挠小白的脑袋,那丛小黄毛现在好像又长出许多,把它眼睛就快要遮住了。
晏明怀解开小白脖子上的缰绳,道:“不快了,姑姑可是细细养了快一旬,兄长不觉得他都胖多了吗?”
晏虚白绕着小白走了一圈,打量一番,似乎真的胖了不少。
一被松开缰绳,小白回到熟悉的地方,立刻撒了丫子在院中扑腾,在晏虚白身边蹦跶。看着它这番模样,晏虚白心中也觉得轻快。
“兄长,你这是要去弟子堂吗?”
“对。”
“那我和你一起。”
二人出了月门洞,一路闲话,没一会便到了。弟子们的早课也开始了,晏虚白日日都来敦促,故而这些十几岁的弟子们比以前用心修炼多了。
待了一个多时辰,晏虚白想着差不多可以回去处理事务了,便和明怀说了一声,让他继续看顾弟子课业。晏明怀应下,他也轻轻走了,免得惊到入定的弟子。
回到闲潭筑,晏虚白看到小白已经把刚刚繁荣的花圃又啃了个半秃,他上前拍拍它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走了十日多了,小白也想去道场看看他对不对?”
小白嚼着草,侧头看着晏虚白,嘴里咕噜咕噜。
晏虚白翻身上了马,没有从晏门山门离开,而是直接入空,穿过龙梭山的护山禁制直接往洛阳方向行去。
耳旁风声呼啸,可是晏虚白心中平静,完全没有半点慌张,他似乎就和平日去附属宗巡视一般淡定。
大半个时辰过去,晏虚白看到了绵延群山,辨认出洛阳就在附近,又拍了怕小白的脖子,道:“再快点吧。”
小白长鸣一声,踏云飞纵,不消片刻就到了。
晏虚白收起小白,过了山脚盘查,又沿山道上山,再过一道护山禁制,终于到了道场入口。他看到不远处的剑坪,有些十几个弟子聚集,想着大概是要出门历练或是游捕吧。
今日正巧,道场入口的守卫弟子里,有个熟人。
“晏宗主,你怎么来了。”少年气色尚好,似乎月前的事情没有伤到他,或者是道场护身养体的术法,可以让人恢复的好。
晏虚白笑了笑,道:“我是来找傅先生的。还有…拜会一下韩宗主。”
祁怜道:“师傅已经离山多日。不过韩宗主在,此刻应该在鸣堂,若是晏宗主愿意,我可以带你过去。”
听到回答,晏虚白先是一愣,但是立刻又将惊愕神情藏起,道:“如此甚好。”
祁怜看着晏虚白反应,心中疑惑,觉得师傅与晏宗主交情甚笃,为何晏宗主会不知道离山之事。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多问,因为傅归岚临行前也和他说了,若是晏宗主来问,便说不知,只说离山。
祁怜与晏虚白都是话少的人,故而前往鸣堂这段路,二人所问所答都很少。
晏虚白入了鸣堂庭院,便见到不少道场长老从堂中出来,身旁的祁怜道:“今日宗主与各长老议事。”
晏虚白点点头,打算在院中再等会,等到韩飞舟出来。站了没一会,他发现身后的祁怜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我一人在这里等便好,若是你有事情就去忙吧。”,他说着,语气口吻就像对待明怀一般,并没有什么疏离。
祁怜似乎也很习惯,大约是在晏门待得那几日养成的感觉。他行了一礼,没有多言,便离开了庭院。
晏虚白站在树下,心里略有忐忑。眼看日光渐盛,周围也渐渐热了起来,可是他的掌心却是凉凉的,虽然掌心出了薄汗,可半点不是因为太阳。
又有两个长老衣着的人从鸣堂里出来,等那两人走出庭院从山道消失后,晏虚白瞧见一个苍老的身影,推开了帷幔,缓缓走了出来。面容没有变化,依旧是苍松劲柏之态,眉目间的威仪半分没有消减。
“韩宗主。”
晏虚白喊了一声,朝着韩飞舟走去。
日日相处的人可能看不出,晏虚白却看出来他眼中的悲伤。
第104章 梦寐(5)
鸣堂寂静,并没有人随行在侧。不是正言会期间,厅中的装饰都从简。
韩飞舟坐在主位上,身侧点着凝神静气的香。晏虚白立在堂中,并没有坐下,先前弟子送的茶水此刻已经半冷,茶叶沉沉在底,叠错交缠。
“晚辈鲁莽。”晏虚白道。
韩飞舟叹了口气,道:“是来找归岚的吗?”
一眼就被看出来意,晏虚白也没有打算藏,便道:“韩宗主可以告诉我吗?先生在哪里。”
韩飞舟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看晏虚白,他只站起来走到主坐后,抬头看着漆迹斑驳的佛面庞,道:“他已与道场无关,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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