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把他这句“倒是也能吃”在脑子里过了两个来回,再配上他那一脸认真钻研的神色,到底也没生的起来气,把辣子鸡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敷衍道:“谢谢夸奖啊。”
“嗯。”仙君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了一声,又怡然自得的吃起那清汤寡水的白菜豆腐汤来。
城南。
清竹这几日把平时经常见的几个乞儿留宿的地方走了个遍,却一个乞儿都没见到,一路上越走越慌,生怕其他孩子也同小虎一样发生了意外。
好在寻了几天之后,终于在城北的破庙里找到了一帮孩子。
一群脏兮兮的小孩脸上挂着泪痕,眼泪洗了脸上的脏东西,在黑乎乎的小脸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看起来像一个一个的小花猫。一群孩子或坐或跪,全都挤在那巨大的佛像前。
清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几步便走进破庙,还未说话,其中一个孩子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清竹之后,几步便跑了过来,小嘴一瘪,抱着清竹的腿就开始哇哇大哭。清竹还未说话,就听那小姑娘哭的喘不上来气,一边道:“清竹哥哥,小虎哥死了!小虎哥为了救人,死了啊!”
“为了救人?”清竹眉头紧紧皱起来,蹲下身子,道:“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前些天……”小姑娘哭的抽抽搭搭,道:“前几天小陶子病了……”
一群小孩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前几日一个名为小陶子的孩子病了,乞儿没钱买药,得病都是硬撑,实在撑不住了便会有其他乞儿去无为观讨药,无为观的道士也会帮忙看看。
可是这次不大一样。小陶子病了之后,来了个男人,说是会看病,而且不要银子。众乞儿知道不该经常麻烦无为观,听这男人一说顿时都开心起来,叽叽喳喳的围着他道谢。
那男人看了看小陶子便从怀里掏出一副药来,说是神药,什么病都能治。众人怀疑真假,但那人吹得玄乎,小陶子病的又重,孩子们便信了。一副药过后,小陶子果然好了不少,甚至比其他孩子还精神,那男人笑了笑便走了。
结果当天夜里,小陶子的病情又恢复了原样,撑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那男人又来了。一看小陶子病的更重,皱了皱眉,说这病奇怪,只能接着吃药,于是便又给小陶子喂了一副。
如此情形连续几天,乞儿们终于觉得不对,几个孩子一起去城里有名的大夫家去求,那老大夫见不得一帮孩子这样,拎着药箱便跟着去看,结果一边号脉一边摇头叹气,说小陶子是中了毒,一直在吃的那药叫做‘寒石丸’,并不能治病,吃完当时会精神充沛,但只有不停服用才能保住姓名,否则人很快就会死掉。
一众乞儿当时便慌了神,老大夫无能为力,最后留下几幅治伤寒的药便转身离开。
第二日那男人又来,一众乞儿轮着棍子便上去打,那男人却不怕,说只有他手里有神药,若是他们还想救小陶子的命便要老实,还说只要有人同他去一趟天珩山做一件事,手里的便都可以给小陶子留下。
众乞儿无奈,只好答应。小虎向来被孩子们当成哥哥,此时便挺胸站了出来,那男人留了一半的药,说是事成之后会给另一半。
小虎当天便同那三角眼男人进了山,天珩山不远,众人以为他当天就能回来,可连着两天都没有人影。孩子们去山里面去找,发现山里变了样子,原来的路怎么也走不通,回去找那男人,走遍了尚城也没寻到影子。两天之后,无为观在城里发消息让众家去山里看看自家亲人的尸首。几个胆子大的孩子跟过去看,果然发现了小虎的尸体,哭了一通,而后由几个道长帮忙把小虎葬了。
回来之后一群小孩子哭了一通,觉得小虎死的冤枉,便来佛祖面前告状,同时又祈求小虎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不要再受乞儿的罪。
清竹皱着眉听完,登时又想找人去拼命,强压着火气,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小姑娘道:“长着一双三角眼,很瘦!”
又有孩子补充:“鼻子边上还有一个肉瘤!这么大个!”
“他还说他姓王,家里有大夫,所以他才会医术!”
清竹听这帮孩子叽叽喳喳的说完,拎起长剑,转身便出了破庙,朝着衙门走去。
晚间。
缺月挂疏桐。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在庭院里留了一地银光。秦姑娘在屋檐底下优哉游哉的倒挂着,随风而动,十分悠闲。
莫无抻着懒腰推门走出来,绕过把自己当枝条摆来荡去的女鬼,往院子里一站,抬头看了看弯钩月亮,自言自语道:“怎么又这么亮……”
“亮一些不好?”仙君从自己的屋子走出来,月光之下一身白衣更显出尘,水墨丹青般的眉眼望过来,比白日里看着好似更温柔了些。
莫无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移开目光,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月亮,道:“它亮了,我可就看不到我的星星了。”
仙君抬头看了看天,明月当空,群星隐藏在光辉之中,除了零星的几个努力去看还看得到外,其余皆没了影子。
仙君垂下目光,道:“走吧。”
两人踏着一路月色,不久便绕到了孙家围墙外,莫无助跑两下向上一窜,扒着墙头飒爽的翻了个身,两下站在了高墙之上。莫无蹲在上面,朝下伸手,挑挑眉:“来,表兄,拉你上来。”
仙君逆着月光看过去,只见莫无带着些许痞子气的姿势半蹲着,如练的月色洒落,他的脸逆着银光显得有些暗,那精致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又显出了一丝别样的玩世不恭和俏皮来。
仙君神色平静,“麻烦让让。”
莫无眨眨眼,紧接着就见仙君向上一提气,白衣猎猎,整个人向上一窜,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墙头之上。
“……”莫无蹲在墙头扭头看他,神色诡异:“我说,你现在不是一凡人吗?”
“多锻炼锻炼吧。”仙君转头扫了一圈孙家的格局,漫不经心道:“表弟。”
仙君说罢,跃下高墙,朝着某个方向而去。莫无抬手挠挠脸,也跃了下去跟上。
孙家是尚城有名的大家,按照常理来说该是热闹的。可孙修文将一干家仆遣回家,这孙府便一下子冷清起来,白日还可算得上是清净,晚上看起来却有些阴森。
两人走了一路,没见半点灯火,更没见着半个人影。莫无侧耳听过去,除了偶尔几声夜鸟啼叫,能听到的只有前院传来的无为观众人做法事的嗡嗡声。
又拐了几个弯来到院子,仙君道:“到了。”
莫无点点头,两人翻身上了屋顶,等往屋顶上立定,看着庭院之中摆设,莫无突然就皱了皱眉。
“这……”莫无看了看院中那造型诡异的假山,又看了看周边几丛湘妃竹,叹道:“布置这庭院的人可真是有创意。”
仙君点点头,看神色也是赞同。
“真没想到会这么有意思。”莫无突然笑了,道:“住在养尸阵的阵眼里,还是个风烛残年阳气没多少了的老人,我现在是真挺好奇他是什么样子的。”
莫无说完,朝仙君偏了偏头,道:“表兄,要不打个赌?堵这阵是他自己布的还是被人害的。”
仙君笑笑,“没兴趣。”
莫无:“啧,没劲。”
一阵夜风吹来,莫无吸了吸鼻子,微皱眉头,“什么味道?”
一阵恶臭从远处飘了过来,开始还是淡淡的,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臭气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浓烈,熏得人脑人都疼。
两人隐在屋顶之上看过去,就见一个仆从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从回廊上走来,看五官正是白日里来叫孙修文的那个赵姓仆从。只见那人仿佛失了嗅觉一般,面无表情的端着那不断散发恶臭的盒子,走到屋前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老太爷。”
“进来。”屋子里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是个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飘,听起来带着浓重的暮气。仆从进了屋子,回身又将那门合好。莫无轻轻的揭开一块瓦片朝屋里望去,只见那人进去之后没有点灯,好在月光顺着窗户投进来,也能看清人影。
“这孙家是连根蜡烛都点不起吗?”莫无小声嘟囔一句,接着往里面望。那仆从进门之后径直走到窗边,将那盒子放在一旁,先点上了香料,香气袅袅而起,沁人心脾。
仆从端起盒子又走向床边,微微俯身,道:“老太爷,药来了。”
帷帐里面伸出一只手,刚好被月光照了个清楚。只见那一整只手臂都呈黑色,看起来宛如被烧成焦炭的树枝。
那手臂实在有些骇人,莫无心里一动,皱了皱眉,又仔细看过去。今日月色明亮,照的清楚,只见那手臂并非通体黝黑,而是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同院中湘妃竹上的黑斑如出一辙。
莫无轻声道:“表兄,感觉的出来这是什么么?”
仙君摇摇头,“我失了法力,这样的距离感觉不出什么。”
莫无没再言语。
屋子里面,那布满黑斑的枯手打开盒子,而后从中取出一颗暗红色丹药。盒子盖打开的瞬间,那恶臭冲天而起,整个房间都被那臭气笼罩,就连屋顶之上的两人都不禁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