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过去,火还是火,水还是水,泾渭分明。
最后申友乾转身回家去了,贺毓挥了挥手,而廉晓礼转身的时候没忍住往上看了一眼。
柳词的身影不见了。
她觉得这条巷子的同龄人除了贺毓都很奇怪,想起柳词那厚厚的眼镜片,和隐藏在眼镜后的眼睛,雾沉沉,不太像一样大的。
希望新的环境可以好一些吧,她这样想。
但贺毓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新的学校,新的校服,新的同学,新的老师,贺毓对一切都很新鲜,上课的时候活像屁股有人扎针,坐也坐不住,老师在上面讲话,她就在下面讲。
班上男女比例偏差值不高,贺毓的前桌是个有点胖的女生,扎着鱼骨辫,耳朵上还打了个耳洞,插了根塑料的管子,贺毓有点好奇,对方还摘下来给她看过。
新的班主任是一个瘦高的女人,教英语的,上课带点口音,从报道那天就让人感觉她的强势。
短短几天就有了外号。
何仙姑。
何仙姑不姓何,姓郭,叫郭仙彩。
外号具体出自谁不可考,但短短一周,贺毓就基本跟全班的人混熟了,每天一走进教室就是嗨,熟稔的聊天,说早上吃了什么。柳词早晨起床坐贺毓的自行车过来,两个人一起走进教室,可是没人跟柳词打招呼,她们在讲台分开,走向各自的位置。
而廉晓礼会跟在她们的后面,贺毓叫她,就会乖乖地跟上来。
新的环境总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哪个班美女多,哪个班帅哥多,交换喜欢的明星,爱看的电视剧,贺毓的消息来自四面八方,大概是她一开学就高调地跟柳词除座位外形影不离,所以还有人问她关于柳词的事,什么爱好啦,有没有谈恋爱啦之类的。
她说哪能啊,柳词眼光很高的。
话是这么说,她以前自认为柳词熟悉得很,柳词喜欢吃什么,柳词不爱吃什么,柳词怕什么……
可柳词喜欢谁,这个她从来没问过。
她们会讨论哪个明星好看,哪个明星很酷,可是这种场合柳词都是淡淡地看一眼,似乎没兴趣的样子。
贺毓觉得对方只是为了自己附和。
那柳词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呢,贺毓在上课的时候走了神。
她想起洪兰纹说的,柳词以后会结婚,有丈夫有小孩,就不能和她一块了。
三口之家,全家福,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照片里空缺的那两个人该是什么样儿。
她的走神实在太过明显,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最喜欢穿碎花的短裙,给第一排讲台边上的男生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特指风扇大开的时候。
“贺毓!”
贺毓没听见。
所有人都看向她,廉晓礼伸手戳了戳贺毓的胳膊,贺毓茫然地转头。
“这题答案是什么?”
新课,还在讲书上的例题,贺毓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低头看书,廉晓礼在自己的书上画了个圈。
贺毓:“选A!”
数学老师哼了一声,“解题思路呢?”
贺毓迅速扫了一眼,结合廉晓礼的提示囫囵说了几句,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没逃过惩罚,到后面罚站去了。她被罚站还没有半点惭愧,还笑嘻嘻地拎着书一路招摇得过去,惹得同学吃吃地笑。
数学老师臭着一张脸,显然拿她没办法。
而柳词从最初那一眼之后再没转头,认认真真地听课。
课间贺毓被前桌邵倩拉着玩五子棋,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柳词接水回来,喊了一声——
“柳词,你给我倒点呗。”
柳词转头,“你不会自己倒啊?”
贺毓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你干嘛这么凶啦。”
她还嗲起来了,柳词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就巴掌大,贺毓三口就喝完了的类型。
贺毓喔了一声,又低下头,柳词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一起玩五子棋的同学问她:“听说你跟柳词是邻居?”
贺毓点头:“我俩是发小。”
邵倩看了眼坐在位置上跟别人压根没点互动的柳词,“她都不太理人,我都没看她跟谁说过话。”
旁边吃零食的接了句嘴:“我听说柳词有个校外男朋友?”
贺毓还在涂自己的子,听到这句手一滑,溜出长长的黑线。
“不可能。”
邵倩:“怎么不可能了?这事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哈,前几天中午我去拿外卖还看到柳词在栏杆那边和人说话呢。”
贺毓:“人柳词拿外卖怎么搞对象了还?”
有手机的人不少,贺毓和柳词都没有,偶尔定个校外的炒面都是一起张罗,凑个数,上次正好上柳词拿的。
邵倩:“屁咧,那人穿着对面学校的校服,你当我瞎啊,还伸手进来要拉柳词。”
贺毓:“你不要造谣!”
邵倩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拿了隔壁看戏的一颗□□糖,上上下下看了贺毓好半天,把贺毓盯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才说——
“你好可怕。”
贺毓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这个样子像极了我在电视上看的老婆出轨老公死鸭子嘴硬。”
第9章
贺毓很快就和新同学打成一片,柳词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她们依旧一块吃饭,饭卡的钱冲在一起,偶尔点个校外的炒饭,还没下课的时候贺毓就跃跃欲试,恨不得直接从后门冲出去。
等下课铃一响,贺毓早没了人影,柳词慢吞吞地合上书往外走,廉晓礼看了眼贺毓空荡荡的了课桌,喔了一声,“她真的很有精力。”
她也跟贺毓柳词一起吃饭,只不过是偶尔。
廉晓礼知道贺毓跟柳词关系好,刚开始也不想多掺合,而且她总觉得柳词对她有一些似有若无的敌意,哪怕很微小,但对生性敏感的她来说还是犹如针扎。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问,干脆就离远点。
今天贺毓说要和她一起吃饭,早晨一起来学校的时候说的,廉晓礼是被申友乾骑车搭过来的,路上商量中午吃什么,贺毓说一起吃呗,今天周二,有鱼排啊。
申友乾说妥,然后去小卖部加急订炒年糕大家合伙吃顿好的,廉晓礼没了拒绝的理由,自然也一起。
她自己吃饭都是佛得不行的类型,要么就晚点去,要么就去小卖部吃,对贺毓的冲劲只敢惊叹。
柳词:“她从小就这样。”
跟别人同桌对柳词来说也很不习惯。
她们同桌好多年,这么想也算是上天恩赐,都是一个班,早晨柳词会给贺毓打水,贺毓会给柳词洗水果去,一个苹果被她蛮横地掰成两半,要么是直接给柳词,自己吃上一口就好了。
在小孩护食的天性里,贺毓似乎剔除了柳词,过分自然地把对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所以冲进食堂都有一股豪气万千,活像自己要喂饱柳词似的。
食堂又热人又多,长队里扎着马尾的高个蹦来蹦去特别显眼,柳词坐在老位置,打了饭,看着贺毓在人群里冒出的头。
新的环境,一样的人群,一样的氛围,好像什么都没变似的。
柳词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着以后,想着要怎么疏远的贺毓,她现在年纪不大,在某些方面的深思熟虑却很多,过多的防护机制在高中生涯拉开帷幕的时候自动启动。她总有预感,自己会失去贺毓。
与其等待猝不及防的痛苦,倒不如自己选择放手。
一瓶冰水突然贴上后颈,柳词被冻得嘶了一声,转头一看,是申友乾,白胖子冲她嘻嘻笑。
“我小贺、贺哥呢,还、还没买完菜呢,嗨这也、也太慢了。”
申友乾把那瓶罐装可乐递给的柳词,一边坐下。
他端着一碗炒面,小卖部那边开小灶卖的,就是价格比食堂贵。
“不热啊,专门跑这边?”
柳词跟申友乾也算熟,只不过贺毓不在,她不知道说什么。
“那、那边没位子了啊,”申友乾打开易拉罐,那边廉晓礼把申友乾买的芬达推过来,“给贺、贺毓的。”
柳词看了一眼,“你等会给她不就好了?”
女孩的声音有点平,廉晓礼总觉得柳词和一般女孩不一样,书上说女孩的心理年龄大,他觉得柳词起码得有二十七八。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喔,申胖你居然这么迅速!”
贺毓来了,餐盘砰地放下,一屁股坐下很顺手地捞走了芬达,把餐盘往柳词面前推还能单手开易拉罐。
申友乾哟了一声,“可以啊。”
贺毓伸手拍了一下申友乾的肩,“可不呢,你不喊我小贺哥?”
她马尾一晃一晃的,柳词伸手给对方再绑了一个。
贺毓喝着芬达老老实实地任由柳词折腾。
“不是,柳、柳词你怎么跟贺毓妈、妈似的。”
申友乾也算是和贺毓还有柳词一块长大,贺毓跟猴子似的成天上窜下跳,柳词就是屁都不放,一天可能憋出个一句话都是惊喜了。
贺毓爬树偷石榴,柳词放哨,申友乾负责接,被人发现,每次被抓的都是申友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