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年纪大了,昨晚经过那一大遭,吞了几颗从鬼医那里讨来的救心丸,才勉强出来主事。平日里领着闲差的婢女仆从这会儿都忙活上了。
整个主殿瓦片散落一地,房梁塌了几根,窗子掉落几扇,稍细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一片百废待兴的沧桑景象。
景渊面沉似水地抱着昏睡着的临岚刚跨进大殿门槛,便顿在原地。虽然早知道宫殿被临岚拆了,没想到拆得这么彻底……他糟心地低头看怀里的人一眼,不由自主地想起人间一个词:败家娘们!
众鬼发现鬼王回来了,又看到他怀里正抱着人,纷纷自觉转过身去。不该看的绝不能看,非礼勿视,这是规矩。
老管家道:“王上,主房还没能腾出来,劳您移步偏殿。”
景渊:“离罗呢?叫他过来一趟。”他在群鬼中看到一个抓耳挠腮的熟悉背影,点名道:“祝行舟,跟上!”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两个丫鬟不用吩咐,乖觉跟在后面。
祝行舟一路紧走慢走地跟着,心里正犯着嘀咕:这两口子太过分了!太能闹腾了。
景渊把临岚安置好后,自己去另一间房换掉喜服,换上平时的烫金云纹玄衣。
祝行舟等在偏厅,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景渊出来后,问道:“鬼医来了吗?”
“还没,”祝行舟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把人打伤了吧?”
“没,他烧着了。”景渊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上,这一晚没少受累。
“发烧?”祝行舟再联想方才不小心看到鬼后衣衫不太整齐,还带着泥土,瞬间想明白了,痛心疾首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景渊听出了他是什么意思,呛了一口水,撂下杯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脑袋,“想什么呢!”
祝行舟揉揉脑袋,还想再问,景渊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打住他道:“这个地方,你去帮我查一下,”景渊幻化出一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查一下那座坟是什么人的,”他一眼看到祝行舟眼里冒着精光,提醒道,“不准挖!”
又接着说,“这里临近妖界,查查都是些什么妖,”祝行舟正想不明白,便听到景渊沉声道:“有必要时,一锅端了。”
祝行舟应下后,景渊把昨晚妖怪的事简单提了一下,隐去了他跟临岚之间的私事,让祝行舟稍后去牢里审问一下昨晚抓到的那只妖。又闲聊道:“妖族现在是阳盛阴衰吗?怎么出动的都是男妖。”一想到昨晚围堵的那几只得贪婪眼神,景渊越想越不顺气,难道小神君是男狐狸吗?净引些公的!
祝行舟刚要胡扯一番,这时离罗从门外进来,景渊带他进房内看诊。
房内两个丫鬟才帮临岚换下嫁衣,只剩中衣,他的脸和手脚被仔细擦过两遍了,盖好被子。俩丫头正为难着,见景渊他们进来,先行了礼。景渊看一眼便也理解,摆手让她们两个退下。
离罗上前坐下搭脉,随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景渊站在边上瞧着,疑问渐起。离罗与他们几人是很有交情的,是最稳重的一个,比他们长几百岁,为人老成些,表情也比较单一木讷。然而,自他把上临岚的脉后,脸上表情变化的频率,可以说是景渊认识他这么久以来最多的一次。
他先是皱着眉不大确定的样子,然后再若有所思地看看景渊,接着又把手虚搭在临岚腹部上方,用灵力探查一番。撤回手后,他沉吟片刻,问景渊道:“我方才进门,你在说的是什么男妖?”
景渊:“昨晚几只想要偷袭他的妖怪,都是公的。怎么了?”
离罗点点头,“这便跟我猜的差不多了,待我再瞧瞧。”说着便又把着脉。
临岚正好醒来,一睁眼看到站在一旁景渊和坐着的鬼医,眉头微皱,便要把手收回,被离罗用了点力道扣着,手没收成。
“等等,”鬼医劝道。
景渊见临岚连大夫看病都不配合,气得真想刺他两句,不过他很有觉悟:外人在场,不好教训内人。
他那细微不爽的表情,临岚一抬眼全看在眼里,他冷冰冰对景渊道:“你出去吧,我跟大夫有话要说。”
景渊:什么态度?
他冷笑道,“有什么事是为夫不能一起听的?”然后他就看到临岚神色有些懊恼,这样看起来倒是比冷着一张脸添加了几分活气,有趣多了。
本着医者父母心,离罗大义凌然道,“你还是到外面候着吧。”
景渊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是不讲理,只好出去了。
偏厅里除了祝行舟,今天没当值的齐乐神君也来了,两人在交流什么,聊得正欢。祝行舟一看到景渊出来,便拖着他过来,真情实意地问道:“咱哥夫人没事吧?”
景渊横了他一眼。
祝行舟看这反应,默认为里面的人无大碍,无视景渊对称呼上的不满,对他说绘声绘色道,“你名声又不好啦,咱鬼界就不说了,多少还是向着你的。仙界就不得了,说临岚神君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竟也会不顾自身形象跟你动手,人家仙界那边都给你们编排好一大堆缘由了,流传最广的是你鬼王景渊家/暴。”
景渊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又转头看向齐乐。
齐乐尬笑道:“我与鬼后也只是点头之交,鬼后的风评在仙神界一直是不错的。”
景渊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言不合就打人拆房子的。
“不过你们昨晚闹得实在太过了。”齐乐道。
景渊心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光风霁月的临岚神君功不可没。他也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事情都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必要,实打实的哑巴吃黄连。他一脸无所谓道:“仙神界爱怎么传怎么传,鬼界说了什么了,祝行舟?”
祝行舟还没开口,先“噗嗤”一声笑了,他憋着笑道:“你也知道咱鬼界治理宽松,民风奔放,鬼王随和……”
“说重点!”景渊不耐烦道,随后一想他那些鬼民们肯定是没往好的方面说事去了,便先堵了祝行舟的话头,不耐烦道,“行了,少在这里废话,拿去!”
他从腰上摸出块乌金令牌扔给祝行舟,“临岚仙府,把他的贴身丫头侍从要过来。”
“啊?”祝行舟不乐意道,“你让我堂堂一个鬼界将军去给你要人?你一个早上就吩咐我这么多事情合理吗?”
景渊懒得跟他多说,把脸一板,祝行舟便识趣地出门了,齐乐说他也没什么事,便陪他一起上去。
离罗出来后,没跟景渊多说什么,景渊确定临岚身体没什么伤病后,便也没多问。离罗特别叮嘱他,“人你得多加引导,不能任性妄为,别再出现昨晚那样的差错了。”
景渊略带疑问地挑了挑眉。
离罗:“这事我不好说,他的意思是以后再跟你说。”
景渊看离罗好像是还想说什么,等着他下文。
离罗斟酌着字句,思来想去。他又不像祝行舟那样荤段子随便张口就来,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于是非常有实干精神地问景渊,“要不,我给你们开些避子丹吧?”
第12章
离罗话一说完,周遭空气都凝固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景渊神色古怪,挑着眉用眼神询问“你在说什么?”同时怀疑是自己听错,或者理解错了。
看到离罗久久不出声,又质疑他到底诊出个什么?平时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别是看医书看傻了。
景渊干咳一声,问道“避子丹?”
“就是字面意思,”离罗也有些窘迫,而后惊觉自己就要说漏嘴了,匆匆道:“以后有需要再找我也行,我先去开个药方驱寒。”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景渊心里烦躁得很,临岚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结/合昨晚那妖怪说的,他自己似乎脑补出了个隐情。猜想一冒出来就给他雷得一激灵,赶忙打住,吩咐了两个丫鬟带着干净衣服和膳食随他进去。
临岚头发未束,柔顺披散着,一脸病容地靠坐在床上,冷冷淡淡地看了进门的景渊一眼,也不打招呼,兀自垂下头发呆。
景渊对这人的冷脸冷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让她们放好东西后退下。他也不开口,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取了白瓷小碗,舀着汤羹,就要递到他唇边。
见他不为所动,景渊干巴巴解释道:“连个陪嫁丫头都没有,一时间没人服侍。绿春敦厚,秋霜机灵,不过我猜,按你的性子,你不熟悉的肯定使不惯,还是我来吧。”
临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勺子上黑乎乎的东西,那样色当真勾不起人的食欲,味道还算清香,他勉为其难地张了张口。还没够着,景渊就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把勺碗搁在桌上,“算了,你等一下吧。”他察言观色,看出临岚吃不惯鬼界的东西。需要什么食材这边倒是不缺,缺的是人手。
他掐了个流转金光的小诀摊在手心,对着它不客气道,“祝行舟,叫你去要人你是去投胎了吗?在那边再要两名厨子回来,快点!”说完掌心一托,传音诀便消失在空中。
传完话后,景渊注意到临岚一直盯着他看。景渊一双桃花眼弯成一对月牙,道:“看我做什么,现在才发现嫁了个如意郎君?”他臭不要脸地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好看吧?没事你接着看,我被看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