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松”不知晓他的悲伤,只觉得千年前的朋友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伸出手,摸了摸轮回的黑色倒三角鼻头,平静地说:“嗯。这是身外化身。”化身附灵,以人暂存。
“是吗?”轮回兽任由他摸着鼻尖,悲伤再也藏不住,语气放轻地回他,生怕语气一重他就像雾一样散开了。
一道声音闯进一人一兽的叙旧之中,“你是谁?你把笨瓜怎么了?!”沈白枫冲上前去,拽住了“沈寒松”的领口,将他拉住,死死盯着他。
“沈寒松”不得已,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望尽那双和小师弟如出一辙的眼睛里,心里的某个一片飒然,他看向沈白枫的眼神里带上了温度:“他还活着。”
“活着?”沈白枫紧绷的神经兀然松开了,手也缓缓放开,追问:“你是谁?你把他怎么了?”这一次的询问,显然理智了很多。
“沈寒松”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故人,那个会跟他撒娇的师弟,也会胡搅蛮缠的师弟。
伤心时哭得惊天动地,非要他抱才肯离开床褥;高兴时也开心得非要他背着才肯回宗的小师弟,却头一次知道害羞了。“师兄,明明是你答应要护着我的,我不管,我就要你背。”小师弟耍赖的样子,他其实并不讨厌。
“法度。”我的名字。
沈白枫怔怔地看着法度,很多被他快要遗忘的事情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落羽林苦等千年的残魂天骄,苏家溯洄镜回溯往事,那个骄傲的天道之子一直说着喜欢的人。那副画卷角落的一角袍袖,观画人也是入画人,缠绵千年的师兄弟。
那梦阵中他刻意遗忘的梦中梦,最终在脑海中清晰。牵着天骄的人转过了身体,那面容虽然清隽,却没有丝毫的熟悉感,更不是沈寒松,他的名字是——
呼之欲出的,“法度。”
高台之上,法度点点头,看向他的时候,握着身边人的手冲他摇了摇,致意回礼。
梦终散尽,一曲衷肠叹尽千年。
“沈寒松”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和小师弟一样爱哭,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怎么这转世也和他一样从不携带任何的巾帕。
很没有自觉不仅占了沈寒松身体,而且占了他的衣的法度出手毫不客气地撕下一缕裸露在外,还算干净的内衫递给沈白枫,说:“别哭。”
可叹身体主人半个身体血肉模糊,连衣服也塌出了半边。
沈白枫接过那熟悉的布料,攥紧手里死死的握着,用自己的袍袖擦了擦眼睛周围的泪水,他红着眼睛对“沈寒松”急切地说着:
“法度,法心有话让我带给你。”
“沈寒松”一顿,时隔千年的幽禁,他不曾想到故人还有话留给他,他对不起师弟。那颗无情心又一次被这句话引动,他问:“是什么?”
“法心问你,你还愿意护着他吗?不是为了宗门,只是他。”
朦朦中两个白衣的人似乎重叠了,睁着一双水灵又狡黠的眼睛,然后问他:师兄啊,你个木头桩子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大师兄说你天生石心,无情无心,可我不信,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你呢?
在见到我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吗?
“喜欢是什么?”
“喜欢啊,就是在看见我的时候,只看着我;在看不到我的时候,会想我。”
“是吗?”黑衣的师兄背靠着断崖的那颗松,认真的思考着小师弟所说的话,一脸严肃。
小师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练剑,一蹦一跳的走到他面前,别有深意的再给他本就不通窍的心神加了道复杂的锁链:“在我不在了的时候,你会为我难过,这,就是喜欢。”
法度懵懂的听了进去,可不曾想到的是,小师弟说的都应验了。
也许,那正是天骄法心几百年的坚持和溯源。
法度回神,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僵硬的拉开了一个弧度 ,他用兄长看弟弟的眼神看向沈白枫,穿越千年的视线是如初的温柔映在了那白衣的身上。
他说:“好,只看着你,只为你,也只护着你。”上至九天云霄,下至黄泉碧落,不悦仙凡,护你一人安好。
沈白枫明明没有哭,可那哭声却回荡在他的耳畔,沙哑得像疲惫的旅人,也天真得如同一个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在千年的虐恋情深面前本就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化作散开的烟霭,情丝散尽人也终故去,世人只余那婉转的长叹。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 — — — — —
那一日子夜,在虚度之海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传说中的轮回。
轮回兽吐出了体内的妖丹,妖丹呈黑白双色交杂,在月轮的辉映下绽放出光芒。
轮回开,阴阳现。
潺潺流水声率先响起,成了沙漠中不可思议的奇迹。轰鸣的水声时而温柔时而狂躁,月明生辉,点缀着猩红的花绽开了花蕾,美丽妖艳的花下堆积着数不尽的森森白骨,道一句白骨花也不为过。
轻舟载人驶过沉水,一座桥头虚现惊鸿一角,法度走过花海,走到了桥上,迎那乘轻舟来的红衣人。
不知他说了什么,红衣人放下那把举着的红纸伞,雀跃的扑到了他的身上,而他也笑着回他了几句。红衣人扒在法度的身上,要求他做什么,随后法度便笑着将人抱了起来,甚至在怀中人夸张而放肆地大笑中应了他的要求,抱着人原地转了好多圈。
转着转着,法度破烂的黑衣也渐渐变成了暗红的色彩,尾摆处绣着几朵艳红的花,鲜艳欲滴。
两人最终还是在轮回黄泉相遇,走过那桥的时候,法度突然停了下来,抱着人转身面向虚度之海的众人。
“沈白枫,谢谢你!”法心伸直了手冲他摇着,眉眼间无不张扬,身体力行的表达了什么叫开心。
法度毫不费力地抱着他,但担心他这样不舒服,于是劝他:“小师弟,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法心眼睛一瞪,给了他一个白眼,扭动得更起劲了,甚至抽出了一只手来拧他:“你叫我什么?!嗯嗯?!”
法度此时的样子就像沈寒松对着生气的沈白枫那样,无奈又纵容:“心儿,别闹。”
“嗯哼。木头法度,你最讨厌了,哼哼。”
“......”法度又词穷了。
两人离开时,法度留下了一颗种子,据说可以修复沈寒松的伤势,沈白枫欣然收下。
法度冲他点头示意,然后抱着怀里的人离开了。
那轮回的门是真,也通阴阳,开了冥界与修真界的生死路,只是不像传言那样可以逆人死生。
进入冥界的代价便是死亡。
在虚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生生以人身闯了进去,一境之隔,人身倒在了虚海。可那女子的魂却执拗的踏入了花海,走上了那桥,桥的对头,有个在等她的人敞开了怀抱。
女子的魂一点点变矮,身形也渐渐瘦弱,回溯了生长的魂最终变成了七八岁的女童,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她身上的魔气在褪减,那身黑衣最终也化作了红装,纯洁又潋滟。
☆、完结章
沈白枫撑着身体站起来,将躺在地上的沈寒松也扶了起来,在顾南城、沈梦柳、苏玲珑想要帮他的时候,他拒绝了。
一旁还未回到界门中的轮回兽默默伸出利爪,想到方才老友让他送几人一程的话,颇为不屑的重重打了个鼻息。
“呼,哼吾友让吾送尔等一程。”说着了轮回兽便要举爪挥来,几人赶紧阻止。
顾南城着急地说:“轮回,我们来虚度之海的目的还没完成,现在还不能回去。”
轮回兽斜瞄了他一眼,颇为高傲的抬着头,矜持而又不屑的说:“封印?你们修士干了一千年的事情,还不是挡不住老子,哼哼。”众人面面相觑,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这轮回兽拦着不让他们加固封印,那就算是打起来他们也不是对手啊。
沈白枫看看身边的沈寒松,知道顾南城和沈梦柳他们的难办,于是问轮回兽:“轮回,你可否让师兄们进行界门的加固,既拦不住你,拦住其他的妖兽也好。”他说得小心翼翼,还在观察着轮回兽的表情,可惜它脸太黑什么也瞧不出来。
“言印这个老家伙,瞎忙活。”轮回兽低吼着说了句什么,沈白枫没有听清,等他再次抬头时,轮回兽已经转身慢悠悠的耸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入了界门之中,消失不见。
沈梦柳看在眼里,顿时松了口气,她和众人站到界门裂缝之前,抛出了手中的卷轴。卷轴在空中无风而动,散开的卷轴展开,被带有空间吸力的裂缝一吸而入。
二十卷卷轴在裂缝前停住,空白的卷轴金光大盛,金色的上古文字从上面浮现,紧接着便从卷轴上飘了出来卷面又恢复空白的卷轴飞回了众人的手中。
那金色的文字以一种锁镰状的样子锁在了裂缝上。在金光最盛之时,那千年的封印面貌也现了个全,深浅不一的长锁链密密麻麻的悬挂在裂缝中间,有不少已经断裂,消散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