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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小酌 完结+番外 (苏盎)


  她指着我,不失天女风范的从周遭叫了人出来,“给本宫将他给捉了,送至本宫面前。”
  我侧头望了望白无常,低低道,“都是你个混球,好端端推我作甚,还放出白当。”
  白无常无话,面无表情似乎他忽然脱胎换骨真成了我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小侍官。
  立马有俩牛高马大的兵将把我双手绑了拖到容泽面前。
  唔,这一出龙尊欢喜大婚登时成了天女怒拍惊堂木审嫌疑犯。
  我被压到容泽面前,她面有得色,“跪下。”
  我当然有骨气,岂能说跪就跪。
  我自然不愿意跪,岂料正如一滩黑狗血泼下来,她更有骨气的手下兵将直接一人轮一脚,踢得我两膝盖一弯,还是如容泽所愿跪了下去,端端正正。
  好罢,跪就跪了,两位兄台能否下脚稍微轻点儿……
  容泽居高临下看着我,微微俯下身,缀了明珠的绣缎鞋探出裙摆,“凭你区区一个侍官便如此瞧不起本宫?说说看,谁给的胆儿?”
  她说着眸光递向阿玉,里头很暧昧,似乎以为阿玉同我有甚么不清不白的干系,我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我也索性大大方方望着阿玉,等待他一声指示,会说些甚么。
  阿玉一字不言,继续顺白当的毛儿,俩只狼狈为奸。
  容泽有些泄气,眼里又是鄙视又是恨妒,“你叫甚么名字?”
  我不做声,“……”难不成给个名字你容泽天女就能记下我?只怕记下我也是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
  果然,容泽伸指出来,看似轻巧托起我下巴,实则用了十成力道捏得我下颌骨头都快碎掉,“本宫还以为,你有甚么背景还是如何……”她又看了阿玉一眼,继续道,“原来是个脑仁里长草的货色,来人!”
  方才拖我过来又踢我膝盖的俩将士十分谄媚的躬身俯首,等待容泽下令。
  “把他拖下去,今日大婚,冒犯本宫,就卸了腿里两块髌骨罢。”
  我垂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多少年前,是她将龙蛟血一事告知于我,让我后来腿一疼心中便异常愧疚,现下又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要将我腿骨剜掉,这老闺秀果真金玉其外,狠毒其中。
  我本意着实不是破坏,只是好生来瞧瞧阿玉便罢了,却原来他对这场婚事果真是不大有兴致的。
  既然如此……
  我扬声,在大殿中吃吃笑起来,“不是小的说笑,容泽天女委实配不上我家陛下。”
  眼尾余光似乎扫过阿玉头微微侧了一下看我,随即又转过去,继续置若罔闻。
  容泽眼风瞬间暗下来,连脸也阴得出水,“你再说一遍。”
  我慢慢自地上站起身,不忘揉揉膝盖方才被踢的地方,远远回头看一眼白无常,他正望着我,眼中感情不知是什么,大抵有丝担心。
  随即我回头,含笑掸掸身上尘土,慢吞吞开口,“我家陛下英明神武,怎生就娶了你这么个一万岁还没人要的老女人?而且……容泽天女并非善类,而我家陛下需要的却是一个能操持内事的女子,敢问天女大人,您可是安心操持内事的女子?”
  容泽笑起来,“否则你以为是甚么?”
  我一字一句道,“居心叵测。”
  容泽动怒,“拉下去,给我将他髌骨彻底剜出来!稍后呈上!”
  这时阿玉却慢条斯理拉住容泽怒指我的手,凉凉瞥过来一眼,“何必动怒?”四字轻轻,却登时压住容泽怒气。
  阿玉笑道,“今日是大喜日子,何必晦气?”
  容泽却望着我,“陛下,这侍官胆子颇大,公然污蔑臣妾。”大有不将我如何如何不罢休的决心在里头。
  阿玉抖抖袍子,一手抱着白当十分亲昵,望着我的眸子不带感情,“那就拿铁钩穿了琵琶骨就是,别太见血,今日大婚不适宜剜骨头呀割肉那些。”
  容泽眼里闪了闪光,却只得熄了火气默认他这句不见血。
  两个牛高马大的谄媚兵将将我拖下去,途经白无常身边,我瞧着他眼中感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却最终没有阻拦。
  多久以来信奉的感情究竟是甚么呢?我被缚手压着跪在西海极殿外,甚至连刑室也没去,一个兵将拿着条银链,两头尖锐抛光,阴气森森看着我。大抵是没有铁钩,便拿了这么条链子来行刑么。
  多少年前,阿玉曾同我说,越漂亮的物事越危险,现在看来,这话着实不假。
  我独爱美人儿,还必须是西海龙尊玉枯舟这般颜面恰如天光耀眼,只因初见时他给我印象过深,还真让我从此如同落下个病根。我只爱顶顶漂亮的美人儿,除此之外,谁都瞧不上眼。他美丽得过分,原来我心中有潜在冒险意向。
  只此一人,已然等同穿越千山万水。
  大抵千万世后有如此评价:夜兮白此兰草,既无心气,也无脾气,只能任人随意鱼肉,搓扁捏圆。当然,若是还能有评价的话。
  我跪在地上,有些漫不经心,膝盖骨头下隐隐又有些痛,这他姥姥,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狼狈了,哎……
  兵将甲嘻嘻一笑,言语不见半分同情,“你怎么这么衰嘴,今日大喜的天儿居然敢触正宫娘娘的霉头。瞧这小模样也不见得怎么漂亮呀,难不成陛下就好这口?”
  兵将乙沉默望了我一眼,拍拍兵将甲的肩膀,“叫咱们做甚么就做甚么,别再多说,待会儿还指不定又惹出甚么乱子,近日陛下喜怒无常,还是仔细着小命为好。”
  兵将甲咧嘴点点头,举着银链子走到我面前,一把捉起我头发,“也是,犯不着为这等普通仙人丧了命,咱们可是忠于天女大人的。”
  身上蓦然一重,是兵将甲的一只脚踏了上来,身子被压着伏得更低,我抬头,见银链寒光闪闪,面前不远便是西海极殿正门,殿内其乐融融,大家一起喜气洋洋,阿玉大抵正细声安慰容泽,这方面他还是儒雅的,至少不会对待女子黑面抑或口中无德。
  银链一端的锐利直钩穿透衣裳,钉入背部蝴蝶骨,钝痛瞬间麻痹整个左肩,我眼睁睁瞧着钩子自前端轻微“噗”一声血淋淋冒出头,殷红血液珊瑚珠子一般缠绕在银链上,衣裳浸染开来,挣扎开大朵鲜艳花瓣,倒映西海极殿里灯盏胭脂明红耀目,满殿喜笑颜开。我双眼一闭,仰起头咬紧下唇嘶气。
  小白,你须得硬气。
  “哟,还真是个硬骨头,这样都能不叫,老二,那头,喏,快穿,穿完了咱们进去蹭酒吃。”
  兵将甲闻言,粗声粗气吼了一声,“好嘞!”又转头扯起我头发,将我半身提拉起来,露出右边另一截锁骨。大抵他太兴奋,这次没逮准位置,我似乎感觉身子里一声脆响,银链另一头硬生生剖断锁骨,如出一辙穿透,自后背蝴蝶骨上穿出。
  我额上顿时沁出冷汗层层,连闷哼一句的力气都不再有,冷汗滑进眼里,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我只微微睁了睁眼珠,又扯得整个脸都麻得发寒。
  整个身子扑在地上,钻心的撕裂痛楚自伤口阵阵传来,并非尊严支持我闷声不吭,而是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若是身上有力,我大抵现在也厚颜无耻在地上痉挛抽搐,满地打滚。
  这也并不比剜腿骨的刑罚好到哪里去不是?
  隐隐听见里头传来笑声阵阵,推杯换盏,而外头我的鲜血铺就地面,想当年阿玉攻打西海极殿时,是抱着我从容踏过一众尸体进去。而现在,是我狼狈地被容泽爪牙拖出来穿骨行刑,甚至不敢用自己真正颜面示人。
  稀里糊涂追随他一路出来,稀里糊涂陷进他与饕餮的一盘棋局。稀里糊涂结识一个花样的冬寒结果又因着我自己亲手断送了冬寒性命。稀里糊涂在人世间走了一遭,算是历了一段松然又安逸的感情,甚至不知何时天明。现下又巴巴儿自己送上门来让勉强能算旧情敌的女人恣意凌/辱,仅存一点颜面也失尽。
  还是那句话,我自作孽。
  若是还在地府,大抵正耷拉着叶子聆听白无常每日一吐,见途经来来往往生魂不绝,日复一日也就这么过了。
  不死心,不自觉。
  若是感情这档子事儿也能说破,那大抵我也同阿玉说了千千万万遍“我欢喜你,想同你在一起,直到我死。”
  可终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没恁般脸皮比城墙厚,直到我死也是我自己的事儿。而彼时的你,照样该大婚的大婚,穿琵琶骨的穿琵琶骨,与我八竿子不愿打着一处来。
  “他烂木姥姥不开花儿,我怎么会欢喜你,小草爷怎生就眼瞎了脑仁遭撞了喜欢你这么个祸害。”
  我还是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身边已经久没粗嘎声音响起,大抵那两个兵将早已混进去蹭酒喝了。身子不能动,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这处痛完那处痛,原本发丝粘在眼旁痒痒,想挠时已经被痛苦遮盖过去。
  吸溜了鼻子两下,试图自说自话两声转移注意力。
  “阿玉……”
  “可我就是欢喜你……”
  “虽然欢喜你之后,多灾多难,命途多舛。”
  额上仍旧冒汗,身子抽冷。
  他姥姥的白无常,今日遭你摆了一道!待我哪日伤好痊愈,定然拿着你脸上面具角角将你不是毁容也划成个毁容,哎哟这一对穿眼儿可疼死小草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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