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曜又长长叹了口气,感觉批不下去奏疏了,便随口问道:“最近长安里头有些什么流言?”
几个内侍对视一眼,其中有一个小心翼翼地道:“最近长安里有些事关长公主与燕侯的流言,都是些无稽之谈。”
司曜皱起眉头,到底有完没完了,他耐着性子道:“仔细讲讲。”
那内侍就只能硬着头皮道:“长安里的流言说,并非是燕侯有寡人之疾,而是症结在长公主,且长公主善妒,致使燕侯有香火断绝之忧……”
司曜气得怒发冲冠,将手上的笔狠狠地摔在地上,吼道:“混账东西!”几个内侍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暴怒的一面,吓得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
司曜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道:“朕还不至于迁怒于你们,给朕宣御史令与丞相,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算计朕的姑姑姑丈!”
右相前些年因为身子骨不行,司曜赐了太傅的职衔让他在家歇着,没事再逗弄逗弄外孙。之后便没再设右相,如今就只有丞相了。
“奴婢领命。”
司曜喘了几口气,又道:“再将燕侯请到宫里来,朕要仔细问一问流言的事。”
他虽然不担心姑姑和姑丈之间的感情,但子嗣毕竟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成亲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子嗣,到底是纳妾还是过继,他总得问问清楚。
丞相和御史令被骂得狗血临头,这是司曜继位以来第一次以一种明显的负面情绪来面对朝臣,他的怒火几乎可以烧灼两位重臣,也让对方看到燕侯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有多牢不可破。
也对,明明能做权臣,能做霍光第二,甚至可以向王莽看齐,却偏偏选择了在关键时候退位让贤,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若是朕在听到长安里有这样辱及外戚的流言,莫要怪朕不讲情面。”
司曜黑着脸警告了一番,看着两个朝臣被内侍引走,神情立即变得如沐春风一般,道:“请燕侯进来。”
燕赵歌自打过了而立之年,气质便变得圆滑多了,再不复当年在河东时的锋芒毕露,他走进宫里,像是唠家常一般地对着司曜拱手行礼,道:“陛下圣安。”
这话听得也好像是,在给一个叫陛下的人打招呼,而非是大晋最尊贵的皇帝。
司曜满脸笑容地扶起燕赵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身份,他的姑丈对他的态度都没有改变过,该说教的时候毫不犹豫,平素里对他和对子侄辈的孩子也没什么分别,就像是父亲对自己的孩子一般。
两人寒暄了几句,燕赵歌又过问了几句司曜最近的功课和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司曜皆对答如流,只是眉宇间有些犹豫,像是在斟酌事情一般。
燕赵歌道:“为君者,最忌讳犹豫不决。”
司曜握了握拳,道:“姑丈,您有纳妾的想法吗?”
燕赵歌怔了怔,待看到司曜不安的眼神,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叹息道:“区区有心者的流言,却惹了这么大的风波。此病仅在男儿身,因为是难言之隐,故而以寡人之疾代指。臣有寡人之疾,缘何怪罪长公主,病在男子之身,又与其妻何干?我妻因我而受辱,是我的过错啊……
“既然是我的过错,又如何能问我纳妾之事呢?我便是纳一百个,也不会有孩子。”
司曜无言以对。
翌日一早,自从闲赋在家后便多年不曾上朝的燕侯上书,以令长公主受辱为由,请长公主休夫。
大晋朝堂一如元初八年,再次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写前世的番外啦——
因为很多东西正文里已经说过了,所以前世篇幅不会太长,只是为了描述一些正文里写不出的东西,下一本的名字暂定是《女侠留步》,不排除改名的可能性,最终名字会在开文之前定下来,请给我点个收藏——反正点收藏也不花钱(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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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前世(三)
燕赵歌从司传绍那里离开, 长长叹了口气。
真与天家无关?
她是信还是不是?
信与不信都由不得她, 真到了需要一个结果的时候,哪怕不是,也必须是。
燕赵歌在门外站了一刻钟, 才轻轻叩了叩门。
“君侯?”季夏在门里谨慎地问道。
燕赵歌应了声。
村里的屋子都不大,能空下来供给他们住的就更是些简陋的了。燕宁康带着燕宁越睡在偏屋, 正屋里那小小的孩子被季夏抱在怀里哄着,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燕赵歌去看了一眼燕宁康和燕宁越, 燕宁康直挺挺地躺着, 眉头紧皱,在梦里心事重重的模样, 燕宁越缩着身体,拽着他衣角,两人靠在一起睡了。她给两个孩子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们领头的是晋阳长公主,那位从长安里逃出来了”
“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季夏问得并非是之后要怎么做, 而是是否跟着另一行人。
“我得再想想,北地肯定是要回的, 只是他们也要去北地。”
季夏轻轻皱起眉头,问道:“那北地,是谁的北地?”
燕赵歌笑了一声, 道:“那自然,谁能得到,就是谁的。”
她燕赵歌有本事有身份, 有先人遗泽,又有北地军民的拥护,若是再不能得了北地,那真是笑掉大牙了。
“早些歇着吧。”燕赵歌道,她凑过去看了看那咬着指头的孩子,神色颇有些复杂。
这孩子,能顺利活到北地吗?
路上又会有多少追兵?
和司传绍立在一块,虽然能勉强占了大义的名分,可她是个女子,世人能接受吗?
罢了。
且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
另一边,跟随司传绍的将领将燕家的亲兵都安置好了,确保就算出现冲营这种状况,也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对方,才去寻了还没睡的司传绍。
“殿下,已安顿好了。”
“燕家亲兵如何?”
“不逊色于京营八校。”
“可惜了。”
也不知这一声可惜,是在可惜不能为她所用,还是在可惜练出燕家亲兵的人已经逝去了。
“周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有探子的痕迹,但还没有摸到我们这边。此地不能久留,得走。”
司传绍皱了皱眉头,道:“不行,将士们都累得不行了,再不休息就算不被杀,也要累死了。我已失去了羽林,不能再失去你们。”
将领眼中含泪,恳求道:“殿下,若有万一,请您务必舍我们而去!”
司传绍咬了咬牙,狠心道:“这是自然,身份有别,孰轻孰重我还是看得清的。只是你们也莫要如羽林卫那般……便是逃了,也好过自寻死路。”
“我等世世代代得天家恩德,为您而死却是死得其所,请您勿要再说这种羞辱我等的话。”那将领沉声道,又顿了顿,道:“蓟侯带着的那孩子,似乎是半路上捡来的。”
司传绍一怔,立即就想起来她刚才觉得有什么被忘在脑后的事情是什么了,是这个襁褓里的孩子。蓟侯府燕家只有四兄弟,最年幼的燕宁越现在应该是五六岁左右,怎么可能会多出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这孩子是谁?
“有其他的消息没有?”
将领摇了摇头。
司传绍斟酌了一下,道:“明日一早将蓟侯请过来,我得仔细问问。”
“是。”
将领正待要走,忽地皱起眉头,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殿下?”
“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的……不好,怕是敌袭,传令下去!”
“末将领命!”
外头一乱,燕赵歌立即就醒了,她只是浅眠,又是和衣而卧,瞬息之间就起了身,先推醒了季夏,又去拍醒燕宁康和燕宁越。
“外头出事了,快些起来。”燕赵歌道,看燕宁越还有些迷糊的样子,她又看着燕宁康道:“若是真出了事,我怕是顾不上你们两个。已经丢一个了我不能再丢第二个,宁康你牵好阿越,跟不上我们就去跟另外一行人,领头的是当今长公主,你们跟着不会有事,但千万不能走失了。乱世一别,再见就难了。”
燕宁康抿着唇,用力地点点头。
燕赵歌又匆匆地出门去,正好撞见将领来传话,对着她行礼道:“蓟侯,我们殿下请您整顿手下的人,即刻就走。”
“发生了些什么事?”
将领道:“这不干蓟侯的事,请您走罢。”
“你们殿下既然拜托我做事,就应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燕王后裔,让我蒙在鼓里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将领只沉默了一下,干脆地道:“中宫太子丢了,长安城内遍寻不到,可能是被抱出城了,我们在找,蜀国公,不,那个谋逆的人也在找。”
燕赵歌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被托付给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