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赛罗。
“可以。”
“……啊?”
“我说,可以。是什么题目?”赛罗重复了一遍。
“啊!……好的!谢谢!”
格兰朵手忙脚乱地把怀里抱着的练习题拿出来,她翻到了要问问题的那一页,却有点不太敢往赛罗桌上放,只少少沾了一点桌边。
赛罗关闭光屏,干脆合上了笔记本推到一边。他拿过格兰朵手上的练习题放至桌面中央,低头快速浏览对方所问问题的题干。
是道数学题,赛罗花了两三分钟在记忆提取相关知识,顺手在书页上按照用到的顺序排列写下了题目所需的公式。写完将书本往格兰朵的方向一推,咬字清晰简练地把解题思路说了一遍。
话落去看格兰朵的脸,对方双颊飘红,呆呆地站在桌边没个动静。
赛罗用笔头敲了敲课桌,不轻不重的两声。
格兰朵猛然回神,脸更红了一些,“对……对不起!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赛罗打断了她。
“我可以再给你讲一次,你最好认真听,因为不会有第三遍。”
他握着笔,脊背挺拔,是一种很认真的姿态。格兰朵讪讪,揪着自己垂到胸前的辫子点了点头。
赛罗没有停顿,很快又讲了遍题,这回格兰朵听得仔细,细长的眉毛不自觉皱着。
“听懂了吗?”第二遍说完,赛罗看向格兰朵。
“嗯……差不多了,我会了。谢谢你。”
格兰朵目光还停在题目上,有点心虚地点着头,手指捏着习题本慢慢往回抽。
抽到一半受到阻力,习题本上摁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最后一遍。”赛罗道。
格兰朵惊讶地抬眼,“可……你刚刚不是说不会有第三遍?”
“如果你没有认真听,就不会再有这一遍。”
Omega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很高兴又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容,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
最后一遍讲完,赛罗拿起练习本递回去,格兰朵收好练习本,却没有立刻就走。她注视着赛罗,欲言又止,周围陆续有不少视线落了过来,无声地观察着。在她开口之前,赛罗先说话了。
“这种题目其实不用讲三遍。”
格兰朵一呆。
她这模样和赛西尔犯傻的时候有些像,赛罗眉眼舒展,唇角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回去吧。”
周围隐隐传来抽气的声音,格兰朵神情恍惚地说了句“好的”,也忘了自己想要联系方式,跟着指令傻傻地走了。
齐安在赛罗身后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赛罗。”他搭上对方肩膀,暧昧地挤眉弄眼,“你们……”
赛罗平静地看着他。
齐安和他对视半晌,感觉心里八卦的热情都有点冷却。
“你对那个Omega有意思吧?”他调动自己的积极性。
“怎么会?”
赛罗摊开了笔记本,“我刚刚才知道她的名字。”
“那你给人家讲题?至少长相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赛罗意外地看他一眼,“当然不,帮助Omega不是应该的?”
“况且,Omega大多是一个类型。”
赛罗补充,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母父和弟弟的脸,在他心里,漂亮的帅气的惊艳的……各种类型各种长相的Omega,在他心里都已经凝固在了一个形象上。
那就是Omega都是可爱的,善良而天真,Alpha生来要去帮助和保护。
“难道……你给她讲题,只是因为她是Omega?”齐安艰难地问。
赛罗没有回答,但眼神里透出理所当然。
“那,如果是Alpha或者Beta找你问题目,你就不管了?”
赛罗失去继续沟通的兴趣,重新低下头,留下一句冷漠的“管他去死”。
齐安心情复杂,看着赛罗投入于学习的侧脸,在心里呐喊质疑。
这种如此传统的对于Omega的旧绅士,他这位看着明明很冷酷的新同桌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啊!
经过格兰朵问题这件事,教室里向他们这角包围而来的隐晦的视线更多了。但也许是大家都与齐安一个思路,认为赛罗一定是看中了格兰朵的某个方面,不管是Omega、Beta或者Alpha,无论心里怎么想,没有其他人主动来问赛罗问题。
一天的课结束,赛罗与齐安打过招呼,踩着铃声踏出教室。
时间还早,他打算回住处之后搜一下W区内的热门游玩地点,开着流星去看看。只是还没等抬脚下楼,就被守在楼梯口的一个人拦住了。
褐色卷毛,小雀斑。与赛罗有过两面之缘,都是不太愉快的时候。
“怎么?”
赛罗的视线扫过郁华的脸,在对方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一瞬,随即下移对上郁华灰蓝色的眼睛。他认为对方头上的伤大概率是上回那个穿希伯来校服的小子弄的,但这是对方的事,既无需他慰问,更不必要插手。
郁华迎着他的目光,莫名有些紧张。他舔了舔下唇,将从放学起就一直紧紧捏在手里的创口贴送上去。
他张开手,手里的创口贴已经有些泛皱。但整体是很卫生的浅蓝,样式简单,没有颜色上的花里胡哨,是药房特有的基础款式。
郁华认为赛罗会用这样的创口贴。
“昨天误伤到你了,对不起。”
其实是伊利亚做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郁华从未有过多余的责任心,这会儿却巴巴张着手,认真地看着赛罗脸上只剩一道红痕的伤口。
“这个给你……”
“不用了。”
他的下一句话和赛罗的拒绝同时响起,两个人都顿了一下,赛罗等了两秒,开口道。
“这与你无关。”
况且伤口很浅,也差不多好了,用不上创口贴。昨天他照着赛西尔的指令往脸上贴了东西,睡前就撕了,觉得自己要被捂死。
赛罗从郁华脸上收回视线,绕过他,径自下了楼。
他离开时胳膊和郁华张开的手掌擦过,郁华的手晃了晃,创口贴从掌心滑下,被他下意识的、带着一点着急的抓住。
握住之后,郁华的身体顿住,好像自己也不能理解似的,垂眼看了已经带上他体温的创口贴片刻。等他再回头,身后楼梯上的人两两三三都穿着蓝海的校服,赛罗的身影早看不见了。
第9章
郁华踏进家门,入目是整洁敞亮的一楼大厅,这里昨天还一片狼藉,今天在他去上学的这段时间就被人彻头彻尾地恢复了原貌。连伊利亚在这里摔的每一个花瓶,包括砸在他头上的那个,都找了一模一样的代替品摆在远处。
“哈……”
郁华勾起嘴角,泄出一声轻嘲。他垂下眼,卷发下的眉眼像覆着层冰,冷冷的,目光在门关出逡巡一圈,定在一只长颈花瓶上。
是瓷器,精细的纹路,饱满的圆肚瓶身。价格高昂,最难的还是它和昨天伊利亚砸碎在他头上的那支一模一样。
郁华没换鞋,径直走过去俯身去抓那支花瓶,右手张开时却有一枚小东西落下,浅蓝色的创口贴在半空转了一周,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创口贴就挨着花瓶,郁华的动作顿住了,盯着那枚小小的创口贴面色变换。他的眼神闪烁,辨不出是阴或晴,几秒后移开视线,甩了甩手,好像要甩开一直以来握着那枚创口贴的手感一般,而后才抓上旁边的花瓶。
郁华提着花瓶起身,面无表情。他重新出了门,在前院寻了块没草皮的地方,将手上的花瓶高高扬起,用力往下一砸。
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在耳边炸开,有碎片飞溅,郁华一动不动,眼前伊利亚的脸同破碎的花瓶一起四分五裂,他的眼底终于透出一丝快意。
再进门时郁华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他换鞋踏过门关,好像完全遗忘了脚边还有一个小东西,直接进了客厅。
丢下书包,校服外套一齐扔在沙发下的地毯。郁华盘着腿,整个人窝进宽大的长沙发。
他刚坐下,腕上的终端就响了,是特定的提示音。郁华周身那点隐约的欢快随之一敛,他的眼神一动,由着终端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光屏弹出,屏幕上一张中年男性Alpha的脸。英俊斯文,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儒雅中透着威严。
皇城几大老牌贵族之一,希诺克家族的现任掌权人,伊文。
同时也是他和伊利亚血缘上共同的父亲。
“郁华。”
两人对视几秒,是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先开口。
“昨天的事是伊利亚不对,我已经罚了他,直到上高中前他都不会再有自由出行的机会。”
郁华轻轻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这正是他要的,从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了伊利亚作为家族中明面上的长子不会受到真正的惩罚,距离伊利亚升上高中还有一年半,他用头破血流的代价,换来了一年半时间的清净。
“划了钱到你的账户上。”
“嗯。”这是惯例的补偿,郁华简单地应声。
伊文说完这些,停了一会儿,观察他真正的大儿子的神情。但郁华面对他时脸上永远含着三分嘲弄,他已经很久没在这张脸上看到郁华的真实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