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一下内心情绪。”江归鹿说着,大步朝前走去。
发什么疯?顾楼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也没发现哪里惹到江归鹿了,于是全将此归结为江归鹿的无常情绪,一会天晴一会雨。
江归鹿果真生气了,一路都不与顾楼说话,等到了晚上,路上黑漆漆的,几人寻了个山洞,好歹有些挡风作用。陈凛拿出他那宝贝桌布出来,正好盖得下四人。
姜航心情复杂:“你们把我忘了。”
“诶呦,不好意思。”陈凛挠挠头,“那……大家就都挤挤呗?”
“我不睡。”
“我不睡。”
徐清明和江归鹿互相诧异地看了眼,他们同时说出了那句话。
夜风吹过,挡住天边的月亮。
“你们不睡,正好。”姜航一乐,往顾楼和陈凛中间跑,“我怕冷,让我……”
话未说完,被江归鹿揪住领子丢到一边,自己解决。
姜航怒目圆睁:“你不是说不睡吗?!”
“我反悔了。”江归鹿面不改色道,坐到顾楼身旁,把他和陈凛隔开。
陈凛正兴奋呢,本来打算和顾楼畅聊一夜的,结果江归鹿坐下来了,他郁闷道:“喂,你能不能一边去啊,身上的盔甲太冰了。”
骑士身上都套着盔甲,质地坚硬无比,摸上去光滑冰冷倒也不假。
江归鹿不耐烦道:“那就离我远点。”
陈凛气急,当即想拿出个什么东西治他,眼前却隔下一片阴影,徐清明默不作声地坐下,对他说:“睡。”
陈凛扭过头,哼了一声:“我不困,不想睡觉。”
“我困。”徐清明说完,果然闭上眼睛,说睡就睡。
“……”
顾楼闭眼想着事情,过了会,他睁开眼,正要说话,忽的一滞。
大家居然都睡了。
顾楼自己思考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实际上,已经过了很久,这大概是专注于某件事情时时间就会假装停滞的原因吧。
顾楼肩膀上正靠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江归鹿把脑袋上的头盔摘掉抱在怀里,神情平静。
顾楼失笑。
总觉得江归鹿像个小孩子似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和记忆中那个小孩,似乎还一模一样。
顾楼轻微地动了动,江归鹿却察觉到了,他模糊地‘嗯’了声,抬起脑袋,看了看顾楼:“……醒了?”
“还没睡。”顾楼同样轻声答。
江归鹿应了声,坐直身体,说:“喏,让你靠。”
顾楼摇摇头,太寂静的时候,反而更加不愿意说话,只用肢体语言表达。
下一秒,一双手却覆上他的手背。
“这么冷。”江归鹿嘟囔,“感冒了怎么办。”
“游戏里的我是不会感冒的。”
“那也不行。”江归鹿固执地说,“我给你暖暖。”
顾楼反驳不能,叹口气,心口却漾起些许暖意。
像是在冬夜里一无所有,却拥有一捧温暖篝火的旅人。
只是这捧篝火还能燃烧多久,却是个未知数了。
第64章 湖水
“你们, 不能在一起。”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回音, 一圈圈回荡在耳边, 不容违背的命令下达了, 可有人坚定反驳。
“国王大人,难道为了爱在一起也是错吗?没有人规定男人必须和女人在一起。”
“传宗接代是人类的职责!”那道声音骤然尖利起来,耳音划破耳膜撞入胸口,激起一层战栗疼痛, 随后却突然变得深沉,“即使是你, 骑士, 也不能违背。”
“我们无罪。”另一个人绷紧唇角, 他跪在地上, 身披白袍,柔滑的布料顺着他停滞的脊梁滑下一道倔强弧度,“我没错。”
“祭祀, 你以为你的身份可以质疑我吗?如果你继续知错不改,你,还有你, 都将下地狱。”
“……”
无人开口,承认罪过。
“好,好,那我倒要看看,为了爱情,你们究竟能够付出些什么!”
顾楼猝然睁开眼睛, 深深喘息,他作为旁观者,梦中的一切,都仿佛刚发生过,令他记忆犹新。
那狰狞的声音,凄厉的尖叫,以及毫不犹豫的否认,历历在目。
那两个人是谁,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顾楼知道,他问出那句话后,相应的剧情开始了。
顾楼发现这个游戏的剧情触发机制其实很有意思,隐藏剧情是需要一段特定的对话或者行为才可以触发,否则永远也拿不到正确的钥匙。
顾楼扭过头,江归鹿已不在身边,天蒙蒙亮,陈凛窝在徐清明怀里睡的一脸香甜,姜航则不知道从哪里摘了片大叶子盖在脸上打呼噜。
缓缓揭开盖在身上的布料,顾楼起身出了山洞。
江归鹿跑到哪儿去了?
顾楼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外面空气十分清新,睡意被赶跑了。
但里外到底有温差,他这才发觉身上有些凉,不过不甚在意,随处走走,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楼试探着过去,看到个人影站在湖边,埋头于湖里,一动不动。
顾楼心下一惊,跑过去拽他:“……江归鹿!”
拉住他的肩膀,江归鹿猝不及防,由于惯性后退,拉他的顾楼难免被波及,天旋地转间,两人一齐摔倒在地。
不疼?
有人闷哼一声,顾楼这才发现他身下垫了个人,江归鹿反应极快,刚才和顾楼换了个位置,此刻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苦兮兮地看着他。
顾楼睁大眼睛:“你在洗头?”
“不然呢。”江归鹿大狗似的甩了甩头,溅了顾楼一脸水,顾楼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正要起身,江归鹿双臂却桎梏住他,起不了身。
“放开我。”
“不放,你自己找来的,让我放手是不可能的。”江归鹿笑着看他,“起的这么早,找我?”
“出来散步,看到你一动不动倒在湖里,我还以为……”顾楼回想刚才,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智商。
江归鹿“噗嗤”笑出声:“担心我自杀?他杀?”
“什么都没有。”顾楼没好气道,“让开,我该回去了。”
“去洗把脸呗。”江归鹿指指湖边,“水很清,也不冷,正合适。”
顾楼犹豫一下,拒绝了。
江归鹿却极力推荐,把湖水说的天上有地下无,顾楼一声不吭,最后说:“不去。”
“真不去?你不是最爱洗澡了嘛。”
“这不……一样。”顾楼低声说。
“我知道你害怕,因为小时候的事,但你总要学着面对,不是么。上次,你去拿稻草人的时候,做的就很好,这次有我看着,就更没问题了。”江归鹿循循善诱,嗓音出奇的温柔,他声音本就低沉,夹杂了些许情绪之后,听起来更是动听。
顾楼在听到湖水这个词时,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瞒不过江归鹿,他抬手,轻轻抚摸顾楼的背部,没有其它含义,单纯只是安慰意图。但这个动作似乎极有效地缓解了顾楼内心的不安感。
顾楼迷惘地看着远处。
那是一汪很美的湖水。
晨日的金辉洒在上面,金灿灿地浮动着粼粼波光。
一出美景。
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呢?
却有一出黑暗势力,从湖心蔓延,象征着恐怖与死亡的含义,年幼时的无力挣扎,对生命的无可奈何与害怕求助却无人回应……种种往事浮现心头,顾楼的心被强烈的负面情绪牢牢攫住了。
江归鹿一直注意顾楼的状态,见他眸光渐渐深沉,吃了一惊,立即喊他的名字。
顾楼一怔,他看着江归鹿的面容,眼瞳里都是他的倒影。
是江归鹿救了他。
小时候的江归鹿救了他。
长大后的江归鹿又救了他。
“你怎么样?!”江归鹿急切而忧虑地问他。
现实与幻想终究分出一条异常清晰的线。
顾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嗓子很干,带着刺痛感。他说:“我很好。”
“真的?”江归鹿不相信,来来回回疑惑打量他,过了会,说,“那我给你掬一捧水,你擦擦脸吧。”
顾楼的洁癖有目共睹,尤其是十几年与顾楼一同生活的江归鹿,虽然顾楼不常住在他家,但两家毕竟是领居,江归鹿每回找顾楼,顾楼的妈妈通常都会回答:
“小楼还在洗澡,江同学稍等。”
江归鹿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把洗澡这回事看成和刷牙洗脸一样重要,不,更重要。
至少不会有人一天刷三回牙吧!
牙齿也受不了的。
顾楼却直直望着湖水,他摇晃着站起来,语气很坚定。
“不,我要去。”
他的症状已经非常严重了,等他缓过神,他跌倒在湖边,颤抖着手,捧起一湖水。
他看到水里的那个人,正冷静而沉着地看着他。
顾楼闭了闭眼睛。
“今天的份来喽。”陈凛把桌布抽出来抖了抖,“诶,怎么一直没看到顾楼和江归鹿呀,他们去哪儿了?”
“这儿呢。”江归鹿远远朝他喊了声。
他们今天,准备原路返回了。
吃过饭,大家上路。陈凛一路上活泼的很,窜过来蹦过去,把路边野兔子吓跑两三只后,失望地钻到草后面找蘑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