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回旋[无限] (深海手术刀)

　　诡异的是，那些孩子的脸上，全都没有五官。
　　少数几个人脸上写着名字，其他人的脸就只有一张平坦人皮，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没有。乍一看如同忘记画五官的劣质人偶，但仔细一瞧，那些无脸小孩的胸膛微微起伏，竟然是会呼吸的。
　　这场景宛若梦魇——他每天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念书吗？！
　　讲台上的厉骂声仍在继续。连乔心痛又害怕地逼自己转过目光，视线终于落在讲台边那个瘦小的孩子身上。
　　那是他的忍冬。无论何时都把背脊挺得笔直的小忍冬。
　　忍冬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表情凶狠，一点没有人民教师的和蔼可亲。她一边高声厉骂，一边拍打着讲台。在这双重噪声之下，即便是站在教室外边的连乔都感觉耳膜一阵发麻，何况是近在咫尺的小忍冬？
　　连乔胸中当即腾起一股怒火。他正要冲进去把忍冬救出来，却听讲台边传来一个稚嫩而清冷的声音。
　　“骂够没有？”
　　连乔一愣，脚步也跟着一缓。只见小忍冬仰起头，脸上带着微微的嘲讽与漠然。他眼中毫无惧色，两只戴着手套的小手往前一伸，淡淡道：“该罚就罚，别浪费时间了。”
　　女教师勃然大怒：“好啊你！还敢顶撞老师？！你这个没教养的小畜生，今天我非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顶撞老师会有什么下场！”
　　说着便一把扯下忍冬的手套。
　　小忍冬眉头微蹙。与此同时，教室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照射的阳光。
　　小忍冬下意识地扭过头来，脸色瞬间一变：“你、你……”
　　连乔眯起眼睛，视线落在他的小手上。
　　只见那原本娇嫩柔软的小手，此时竟红肿不堪。掌心高高鼓起，肿胀得近乎透明。
　　中年女教师的手里握着一把教鞭，而那教鞭尚未落下——很显然，小忍冬手上的伤，是早就有的。
　　……什么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瞒着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连乔脸上阴云密布，视线飞快扫过绒线手套，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在女教师威吓下都未曾动容的小忍冬，此时见到连乔，却像见了厉鬼似的，表情瑟缩一下，下意识地往后躲。
　　连乔一步步地靠近。忍冬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讲台上。
　　小忍冬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恐慌。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要怕连乔？
　　中年女教师怒道：“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
　　连乔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瞟了女教师一眼：“是你打的？”
　　“我警告你，这里是学校！现在是上课时间！”女教师抄起桌上的电话，威胁道，“你如果再不出去，我就……”
　　话音未落，连乔长腿一抬，一脚就将她踹翻在地！
　　女教师惨叫连连，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口中直叫救命。连乔听了她的惨叫，脸上阴郁更甚。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女教师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抬脚狠狠朝女教师肚子踢去！
　　“啊啊啊啊！”女教师哭叫着，抱着肚子蜷缩起来。连乔眯着眼睛，丝毫不顾女教师的求饶，反而一下接一下地，死命踢打着她。
　　讲台下，那些没有脸的小学生全都沉默看着，一动不动。整个教室里，只有肉体受到踢打所发出的钝重闷响不断回旋。
　　小忍冬看得呆了，一时竟忘了上去拦。
　　他因为没完成作业，受到教师体罚，被打烂了掌心。正是担心连乔冲动，这才买了手套遮住手上的伤，没想到还是被拆穿了。
　　他料到连乔会生气，却没想到连乔真正动起怒来，居然这么……这么……
　　这么残忍！
　　若是对待鬼怪也就罢了，可是此时在他脚下尖叫求饶的，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类NPC。虽然体罚小学生做得有点过了，但也罪不至死啊！
　　——对！连乔那架势，根本就是想把教师活活打死！
　　这就是忍冬感到害怕的原因。
　　他是真的在杀人！
　　一念至此，小忍冬浑身一哆嗦，整个人却清醒过来。他冲到连乔身边，拼命拽着连乔的手臂。
　　“你冷静点！连乔！住手！”
　　连乔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仍旧面无表情地死踹着女教师。
　　连乔下手极狠，不光是朝着脆弱的腹部、脊背去踢，还对准女教师的脸狠狠来了几下。女教师凄厉地惨叫着，连乔始终没有丝毫动容。眼神冰冷而厌恶，如同看着一滩腐臭烂肉。
　　脸上聚集了大量的末梢神经。面部被踢中，人会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也会瞬间昏死过去。此时女教师非但鼻青脸肿，就连口唇鼻子里都渗出血来。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奄奄一息，恐怕再不抢救就要当场毙命！
　　徐忍冬根本拉不住他。情急之下，只好扑到女教师身前，试图用自己唤醒连乔的理智。
　　“连乔你他妈住手！”徐忍冬暴喝，“听到没——唔！”
　　他话没说完，连乔一脚踢上他的肚子，竟将他整个踢得飞出去，狠狠撞在讲台角上！
　　腹部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此时他又是小孩身形，没有腹肌的保护，娇嫩内脏简直像被直接踢烂一样。更何况要命的脊椎直接撞在讲台尖角上，让他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恐慌——他要被活活踢死了！
　　小忍冬从讲台上滑下来，痛得他整个人都在痉挛。他捂着肚子蜷缩身体，剧痛已经让他顾不得其他，强烈的眩晕感夺走他的理智。
　　头顶响起一个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倒退着撞到了黑板上。
　　小忍冬艰难地抬起头，正对上连乔的目光。
　　四目相接，他在连乔眼中看到了慌乱，震惊，愧疚，以及……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失去意识倒地之前，小忍冬迷迷糊糊地想道：连乔恐惧的，和他害怕的，是同一种东西吗？
　　是什么？


第155章 1992-2020
　　小吃店二楼。小小的房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连乔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昏睡不醒的小忍冬，神情复杂，久久不发一言。
　　和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们在学校里，到底……”
　　连乔连头也没回，显然是不打算回答。和尚知趣，也不再追问，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别担心，我看过了，他这伤不算太重。就是年纪太小，受不住刺激，痛晕过去了。”
　　这番话不知哪个字刺激到了连乔。只见连乔眼角肌肉一跳，像被刺痛般地，脸色又苍白几分。
　　和尚不敢再说话了，便咳嗽一声，说去帮老板的忙，下楼去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连乔想摸摸小忍冬的头，但手刚伸出去，他就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他回想起一脚踢在忍冬身上的感觉。那么柔软脆弱的小小身体，他竟然……竟然下得去手？
　　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唯一停留在印象里的，就是无法克制的愤怒与杀意。
　　他要杀了那个女人！他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要让她在最大的痛苦里惨死！
　　杀人的狂热占据了他的脑海，以至于他竟然忘了——到底为什么要杀她？
　　当小忍冬扑到那个女人身上时，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停下。什么都拦不住他，他一定要杀了她！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体被他踢飞出去，狠狠撞在讲台尖角上，直到小忍冬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他才猛然惊醒——
　　我做了什么？
　　我在做什么啊……
　　连乔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学校里跑出来的。他抱着小忍冬，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
　　忍冬软软地躺在他怀里，那么小，像一只没有长大的奶狗。可是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仿佛马上就要死掉一样。连乔只觉得一颗心被活活剜了出来，除了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为什么……
　　他想带忍冬去看医生，可是这个街区上根本没有医院，也没有诊所。最终，他无处可去，还是来到了小吃店。
　　和尚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学校里闹了鬼。他该怎么向和尚解释，伤害忍冬的正是他自己？
　　自从他把小忍冬轻轻放在床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了。忍冬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仍旧呼吸微弱，反应全无。
　　连乔几乎要绝望了。
　　怎么办？如果忍冬醒不过来怎么办……
　　此刻连乔那一颗心仿佛在油锅上煎着，滋滋作响，焦头烂额。
　　他在度秒如年之中，听到一个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跑上来。
　　“不好了不好了！”和尚一把推开房门，粗声粗气道，“警察来抓你了！你……你要不要跑？”
　　连乔一愣：“警察？”
　　和尚：“对！他们说你在学校里打人了……”
　　连乔这才想起他对女教师的所作所为。眉头不由一皱。
　　打就打了，又没打死，有什么好……
　　等等。如果警察会来执法，那么这里的医生是不是也会救死扶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