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 (苏长渊)

　　温仲嵘蹲在床边，仰头看着韩岐。
　　他比韩岐高一些，站着的时候要稍稍低头才能看见韩岐的整张脸，他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对韩岐好，带他去学社，带他去F区，又带他去了那栋大楼看了那些，任由他加入温伯峥的组织却不加以阻拦，他以为这样便是对他好，向他告白，和他说喜欢，这一桩桩一件件，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温仲嵘只顾着自己欢喜，却忘了去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背后，对韩岐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的卿卿，是否挣扎过，是否欢欣多于苦痛，若是重来一次，韩岐是否还愿意与他相逢。
　　他难得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他抱住韩岐，将韩岐整个人压在身下，惴惴不安道：“卿卿，我是不是错了？”
　　韩岐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耳畔是温仲嵘的呼吸声，然而除此之外，男人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声，混乱又无序的枪声，血液喷溅而出的水声，撕咬肉块时的咀嚼声，同样萦绕在韩岐的耳边，这是改造区的噩梦，同时也是韩岐的噩梦。
　　他眨眨眼，长时间盯着白花花的墙壁，韩岐眼睛略微有些酸涩，他推了推温仲嵘，没推得动，反而让温仲嵘抱他抱的更紧了，韩岐于是作罢，转而回抱住温仲嵘：“你没有错。”
　　韩岐停顿了半刻，缓缓又道：“即便是错，如今也来不及反悔了。”


第51章
　　正如韩岐所说，他们并没有在思想改造区耽搁太久，过了两三日便要离开。
　　走之前韩岐试图找过方恨生，但那栋大楼里早已没有人在，后来他们在改造区四处找不到方恨生的踪迹，也就不再找了，离开之前韩岐放了把火，幸福国已经很久没有用火这种古老的东西了，无论是刑罚还是处死罪犯，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选择把人关进玻璃瓶里，然后将空气抽离，这种火还是上次韩岐看见阿庆在抽烟，阿庆看他好奇这才随手丢给他一个火柴盒玩儿。
　　他们来的无声无息，走的也无声无息，只是走之前没能再和方恨生见一面，韩岐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遗憾，然而在他们离去之前，却有个意外来访的不速之客，如果不是地点和时间有点尴尬的话，韩岐应该是可以能够好好的招待她的。
　　来人事思想改造区的那个女监察员。
　　当时韩岐站在一处屋顶上，手上拿着火把，正要把火把丢下去，温仲嵘早就听到女监察员走过来的脚步声，只是因为没感受到她身上的杀意，便没有拦她，她在距离韩岐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
　　女监察员笑了笑，问他：“你是打算一把火烧了这里？”
　　韩岐对女监察员没有任何的好感，没有答话。
　　女监察员也不在意，指了指下方的那一群怪物。
　　思想改造区里的活人不多了，怪物会依循本能想要去撕咬活人，韩岐这两天就像个移动的靶子，他走到哪里，那群怪物就跟到哪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跟着，却不曾冲上来，像是畏惧着什么又挨不过本能的指引，怪物的数量过于庞大，韩岐想着反正他们过几天也要死了，就随他们去了。
　　女监察员把袖子挽起来，露出自己受伤的手臂：“我本来以及足够小心，来这里的时候心急了些不小心就被咬了一口。我们都知道，不管伤口大小，只要被咬了就会变成怪物。”
　　女监察员现在的举动简直不知所谓，韩岐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女监察员的眼睛已经开始流出绿色的脓水，她揉了揉眼睛，掏出一块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污渍擦干净：“我应该叫你什么才好？F-225？还是韩岐？那个不明身份的人我想你已经查到他是谁了，这一切的缘由你也知道了，对吗？”
　　韩岐诧异于女监察员竟然会知道韩岐这个名字，开口就要去问，谁知女监察员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时间不多，那些多余的没用的废话你就不要问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为什么的。F-225，你打算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吗？这真是个疯狂的决定，你没有阻拦怪物屠城，没有阻止那个不明身份的人的行动，现在又想一把火烧了这里，这其中你又有多少私心在里面，F-225，你的任务失败了，彻底失败了，不过还有挽救的机会，这是我对你的忠告，放下你手里的火把，然后回A区去，告诉他们思想改造区里发生的一切，这是你能回归正确的唯一一条道路。”
　　韩岐握着火把的手紧了紧，那天夜里在那栋大楼里见到的一切，怪物屠城那天他佯装没有听到的哭声与嘶喊声，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嗤笑一声，毫不在意的将火把丢了下去，顿时火光冲天，韩岐好似毫不在意道：“你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万事万物总有个源头，你不妨就把这些怪物当做从天而降的罚，我自己的路要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
　　火势肆意蔓延，整个思想改造区霎时变成人间炼狱，火海之中怪物哀嚎着，被火烧焦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女监察员看着火海之中的思想改造区，眼中没有半分惋惜悲痛之情，她的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知道吗，思想改造区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监察员的眼睛，我们是幸福国的眼睛。F-225，你到这里才有多久的时间，一个月有吗？人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会被大脑掌控的，幸福国一直以来所做的，是教会人们如何控制自己的大脑，而不是被自己的大脑掌控，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也把幸福国想的太渺小太不堪了，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制力还有一点理智，回去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让他失望。”
　　说罢，女监察员纵身跳入火海，火势极大，她的死亡便如同她的人一般，不发出一点声响。
　　韩岐伫立在原地，看着方才女监察员站着的方向，若有所思，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韩岐来不及抓住它，温仲嵘有些担心：“怎么了？”
　　韩岐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像这位女监察员一样。”
　　温仲嵘与韩岐回到A区，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不到，再次回到这件房子时，两人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在思想改造区的时间两人几乎没怎么看到摄像头，以至于刚回来的时候一看到黑漆漆的摄像头连韩岐都明显的愣了愣，他伸出手很是无奈的动了下摄像头，稍稍改了下监控的角度：“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韩岐在思想改造区累得不行，尤其是走之前女监察员的那番话让韩岐莫名觉得心慌，晚上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最后还是滚到了温仲嵘的怀里被温仲嵘按住了，韩岐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韩岐是过了几天才去安全保卫部报道的，还是上次的地点，还是同样的人，Q-861，只是Q-861看起来比上次繁忙了不少，就连在听韩岐的回报记录的时候，身边的机器人助理还在兢兢业业的给他播放需要批阅的文件大纲。
　　直到韩岐的汇报差不多结束，Q-861手上的事终于也处理的七七八八，Q-861才抬起头，很不好意思的对韩岐说道：“如你所见，亲爱的F-225，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大堆，你刚才说，你在思想改造区放了一把火，是吗？”
　　韩岐嗯了一声，他老早就在心里面不知道模拟过多少遍：“是的，思想改造区突然出现了许多怪物，他们攻击思想改造区里的普通群众，一个传染一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思想改造区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我放了一把火，我们不能再让怪物蔓延到其他的二十六个区了，索性那些怪物里似乎并没有产生我上次遇到的那种不死者，所有事情勉强还算是顺利。”
　　Q-861赞赏的点点头：“相当正确的决定。不过竟然又是这些该死的怪物吗……这些怪物已经对我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不过别担心，好消息也是有的，我们的科研部已经在研究如何消灭那些不死者了，据说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你在思想改造区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不只是关于动乱之类的，对于安全保卫部来说，对居民进行控制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怎么样，在思想改造区有发现什么违规的人吗？”
　　当然有，思想改造区所有人都罪孽深重，不过这种话韩岐肯定不会对着Q-861说的，涉及到幸福国的高层，谁知道Q-861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就算不是，一个不小心韩岐就会因为思想罪被关起来，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怎样掩藏自己的情绪：“没有，思想改造区的居民一切正常，他们很好。”
　　Q-861笑着看了韩岐许久，才淡淡一句：“是吗。”
　　韩岐双手成拳，指甲嵌进掌心，百般忍耐韩岐才挤出一个笑容：“是的。”
　　韩岐在自由的思想改造区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不小心就露出了马脚，Q-861敏锐的察觉到韩岐的情绪波动，却什么都没说，火速的换了个话题，他朝韩岐的四周看了看：“说起来，你的那位朋友今天没有来吗？我还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他呢。”
　　提及温仲嵘，韩岐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街对过的咖啡厅：“他在那儿，按照规定他是没有资格听我的报告的，所以他暂时去那儿打发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