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守在她身边的王致晗不是人。而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哪怕心知肚明这东西在她身边会对她有害她也无所畏惧,她只要知道这个物种不明的存在却是拥有着王致晗的记忆,也确实残留着对她深深地、丝毫不输于当初的爱,这就够了。
刘静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理智的女孩儿。
所以当曲墨找来那个叫白忘川的道士,说可以帮她的时候,她心里感激,但是撕碎扔掉了那人给她的符咒和电话号码。当今天他们直接登门拜访的时候,她也只有恐惧和担忧罢了。
好在那个道士似乎没有看出来王致晗是鬼,没有和她说什么,也没有趁她不在,对王致晗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在洗了最后一个碗碟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吊坠。
王致晗跟她说过,他可以住在这个戒指里面。或者只要他想,不管她去了哪里,他都可以入戒指去找她。
这也是刘静敢放王致晗一个人跟白忘川那个道士在家、而自己出去买菜的直接原因。因为她在曲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想到了,如果直接对付他们肯定不是对手,所以还不如她先出去,一旦发生危险,让王致晗去找她,然后他们一起逃去一个不会被道士发现的城市就好了。
刘静觉得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一定是疯了。
但是她疯的心甘情愿,也就无所谓了。
嘴角的笑容微微扩大,脖子上却突然一凉。
她警觉回头,却发现王致晗站在她身后,正带着那种与平日无差的温柔微笑注视着她。
刘静稍微放松,有些不解:“干嘛解我的项链?”
“沾了泡沫了,”王致晗仗着刘静低头也无法查看,就这样随口扯着谎。他说,“摘下来我给你擦擦。还有这东西终究是个戒指,我想看你戴手上。”
刘静笑了,甜甜的“嗯”了一声,是真的没做他想。
所以戒指被取了下来。
但是王致晗没有擦,也没有帮她戴上。
只是对着另一侧的炉子走去,以刘静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点了火,把戒指扔进了跳动的火苗之中。
在听到打火声音的时候,刘静已经转了身子。
看见戒指进入火海,她更是毫不犹豫的想要往炉子那边儿飞冲过去。
但是没有成功。
因为她被身侧伸过来的一只手抓住,紧紧的锁在了原地。
王致晗还在炉边,家里除了他们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
可此时此刻,刘静却已然忘了恐惧。只呆呆的回头看了眼抓着她的那个黑衣男人,嘴唇颤颤道:“松手。”
这是在命令,可声音中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哭腔却让它更添了几分的乞求。但男人却好像听不到一般,纹丝不动的继续握着不放。
那两瓣薄唇上下一磕,他说:“他已经做出选择了,你救不了他,不如再看他最后一眼。”
刘静瞪着眼睛,两行清流已经缓缓淌落下来。
她想要挣扎,却被男人在手腕上用手指划了几下。然后她就不能动作,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只能呆呆的看着身影越来越淡的王致晗,静静地流泪。
“静静不要哭,我爱你,”王致晗笑着,说出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的身影终于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时,黑衣男子走过去关了煤气。然后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般,伸手去将烧的滚烫的戒指拿了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把它扔进了口袋。
刘静冲不开咒文,也说不出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用目光表达着自己的悲伤与愤怒。
“这东西滋生过‘念’,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是肯定不会再让你拿着了,”黑衣人说着,走到她面前站定。伸手过去在她额头上划了几下,他继续道:“至于不该有的经历和不该记住的存在,留在记忆里也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帮你清干净它们,不必感激。”
话音落下,刘静瞳孔一缩,就像是被人下了强效药,意识模糊了起来。
当彻底昏过去时,她似乎看到那个黑衣人变成了猫的模样,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她家里、那个叫白忘川的人的猫。
当然,这段记忆,也会随着一梦醒来,在她的脑海中被完全的删除就是了。
大梦一醒,不该有的交集便可化作泡影,不复存在。
至于心头抹不去的缠绵和爱意,那些早就该随着当年的一场大火被一起埋葬。不会消失,但也不该再起……
曲墨的车开到家。
两人一前一后的从车上下来。
沉默了一路的曲总刚想说点儿什么,就看一道黑影闪过,一只小巧的黑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跳跃到了白忘川的肩头。
是二黑。
曲墨有些诧异:“这是……”
刘静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吗?怎么会死的这么快?
曲墨在心里想着,根本没有想过刘静还有什么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不过没有给他问完的机会,二黑就已经对着白忘川喵喵的叫了起来。后者似乎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后摸了摸二黑的脑袋,眉眼弯弯:“辛苦你了。”
二黑甩了甩尾巴,又喵了一声。
不过这声显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含义,白忘川也只是继续保持着微笑,沉默不语。
曲墨知道他们的交流至此算是结束了,于是也终于将心底的疑问再一次道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王致晗自杀了,”白忘川平静道,“或者说他按照我给他提示的方法,把自己的存在彻底抹除了。”
曲墨瞳孔一缩:“那……”
“刘静关于余念的记忆我已经让二黑给她消除干净了,等一觉睡醒,她不会记得自己和这个余念的接触,也不会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那个戒指,她也只会以为是在不小心的时候弄丢了而已,不会再深究下去了。”
白忘川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也不用他开口,就主动解说了一遍。
曲墨听的心情复杂。
眉头皱了又松,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
白忘川点头:“只是没猜到会这么快而已。我以为我告诉他刘静还剩下三天,他就会卡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再动手。”
曲墨抿了抿唇。
又停了片刻,他说:“所以你在出门的时候,和二黑说的……”
“就是让他帮忙把刘静的记忆抹除而已,这点对摆渡人而言还是很轻而易举的。”白忘川说,“因为如果还保有这段路记忆的话,刘静会做什么都是未知数。如果没有,一切就会归于正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的人生不管是长短还是经历,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曲墨点了点头。
白忘川笑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
曲墨扯了扯嘴角,给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他消失了就是彻底不复存在的话,那刘静忘了他,他的存在岂不是也……”
完全留不下任何痕迹了吗?
“可是余念,就是这样一种东西,”白忘川摊手,“它们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世,这样也是自然。”
曲墨低低的“嗯”了一声。
白忘川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比起别的余念,他还是很幸运的。”
曲墨不解。
白忘川笑道:“毕竟就算刘静忘了他,可至少咱们还记得他不是吗?对于它别的同类,可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曲墨一愣。
随即跟着白忘川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白忘川是在安慰他,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安慰是有效果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刘静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
他叫王致晗。
…
就像是白忘川之前说的那样,第二天刘静去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但是却明显比之前有了好转,并且在跟他交谈的时候,也重新挂起了平时的那种微笑。
曲墨知道这是小姑娘彻底好了。加上白忘川说的抹除记忆,他也就没有再提这事儿了。
小道士说自己这次干了个白工,给曲墨表达了一下自己不乐意的情绪。曲总却笑笑不语,没有提补钱,也没有提别的什么。
其实白忘川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这事儿他也没在意,就当是帮个忙,曲墨给他提供住所,少付一次的钱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又一个周末的时候,曲总制止了他去蹲天桥的打算,反而拉着他去了距离他们家不是很远的一个门面房里。
屋子位于二楼,算不上太大,放眼也就是三四十平米。
里面没有家具,也没装修。
白忘川不解的扭头看了曲墨一眼,用目光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后者笑笑:“上次刘静那事儿,终归算是我拜托你的,所以付款还是应该我给你付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