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并不是他遇到的那位,也对他这个突然的奇怪请求表示了疑惑,但性格还是蛮好的,很简单地就答应了。
小董松了一口气,那种等级的妖孽,他这么年轻,实在把持不住。
而现在,他又站在了这扇门前,手中拿着一个标注为“货到.付款”的包裹,准备敲门手在忐忑中微微发抖。
不行不行,不就是个人吗。被吓成这样算什么男人。
这地方没有门铃,小董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白华的猫耳动了动。
他双手撑着厨房的台面,饶有兴趣地看傅司揉面。
一盆事先发酵好的波兰种,打入鸡蛋,再倒入一大碗的面粉,这一切在傅司的手下混合成为面絮,然后逐渐转化为一个整体,最后变成光滑的面团。
白华听到声音却没什么反应,只和傅司说:“阿司,今天的面团黏糊糊的。”
傅司言简意赅地答道:“还需要揉一会。”
其实白华在傅家住了这些年,怎会不知这些?他只是找个借口和傅司说说话而已。傅司一进入工作状态便全心投入,有时候连白华都不理。白华不怕寂寞,但他讨厌傅司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白华的尾巴悄悄从傅司衣服的下摆处滑了进去,戳他腹肌:“阿司……”
——好无聊。
砰、砰。
厨房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还伴来一声隐隐约约:“到付的快递,请问有人吗?”
这次傅司终于听见了,他手下不停,扭头望向白华:“我抽不开身,你去取一下吧。”
“你买什么了?”白华不情愿地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我?”傅司疑惑,“不是你的东西吗。”
白华一顿:“不是啊。”
敲门声越发急促,傅司说:“你先去借一下,别耽误人家工作,注意耳朵收起来。”
“知道了。”白华手一抚头顶,那对雪白的猫耳和尾巴消失。
小董第三次敲门,心中暗暗想要是还没有人应声他就跑路,怂就怂吧。
谁知刺激总是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临,他刚一放松警惕,那张让他被迫魂牵梦绕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本以为这次有了心理准备能有余裕,结果还是呆住了。
白华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歪头:“你好?”
小董认输了:“请问这是傅家吗您好有您的快件。”
他取出一个包裹,不大,根据大小推测里面可能是一本书,或者是包裹严密的相框。
白华从身边鞋柜顶上摸出相应的钱数,两人在一片沉默中交换了钱物。小董步伐飘飘忽忽地离开了,连不爱多管闲事的猫都有点看不下去,在背后提醒了他一句“要小心”。
结果白华的声音似乎起了反作用,小董险些从楼梯上栽下去。
“好奇怪的人。”白华嘟囔着,赶快关上防盗门,天真的越来越热,他这头长发要是也能剪到像他一样短就好了。
他一手拿着包裹往里走,有些费力的辨认着快递单上的文字,边走边和傅司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念出发件人的名字来。
面揉得差不多了。傅司撕出块大小适宜的保鲜膜来,将碗封好进行发酵。
这名字猛一入耳,他大脑内愣是没找出一个能对应上的。仔细思索一番,仍然无甚收获。
他茫然地摇头:“好像不认识。”然后转换思路:“白华,你看看收件人,是不是寄错了?”
然而收件人的名字是“傅司”——他的名字,地址上清晰明确地写着他家地址,丝毫没有寄错的可能。傅司只好说:“那先放在那里吧,一会拆开看看。”
面团在缓慢地发酵,傅司按照以往大致用时上了闹表。发酵时间因所处温度的不同而改变,工具不是那么精准的情况下,这些要依靠面包师自身的经验。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傅司可能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过现在首要的是处理有关那个包裹的问题。
他和白华并肩坐在沙发上,取了一把美工刀,缓缓滑开包裹。
白华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傅司问:“下次我做面包,你要不要一起学?烘焙其实很有趣的。”
白华稍微思考了一下,拒绝了:“不要,好累。”
这个反应大概是意料之中。傅司笑了。
包裹被完全划开,是一本硬壳的相册,其上贴着一张便签,令傅司微微睁大眼睛。
“——致傅司。”
字体娟秀,却是傅司从未见过的。
傅司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苏醒了旧时的记忆,过去的时光在眼前旋转。
他翻开第一页,是两个婴儿的照片,被裹在同花式而不同颜色的襁褓中。这个大小的孩子应该是看不清什么的,她们却像是能感受到镜头方向一般,对前方咯咯地笑着。
还是那个字迹,在下面写着“我和姐姐”。
傅司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两个女孩在相册中一点点长大,即使是双胞胎天然复制般的脸,也在成长中有了区别。他心中的疑惑从虚无缥缈的烟雾逐渐有了形态,聚在一起成了云朵,而后云朵消散开来。白华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边。
相册中的照片主要是这对双胞胎初中毕业前的,翻到最后几页,相册中的时间跨度徒然加大,初中毕业两人进了不同学校,一个人没上大学,再往后的照片只剩下一个人,最后是一张全家福。傅司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台上摆放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后仰去。
白华担心地看着他。
傅司把那口气吐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对白华扯出安慰的笑容,解释道:“这是我小姨的东西,她是我母亲的妹妹。”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是一串不熟悉却又似曾相识的数字。
傅司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声,年龄要在四十岁往上。他不问对方是谁,只等他说话。
男人说:“你收到东西了?”
傅司沉默,而后答非所问地回答:“需要我做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无所谓地笑了:“是啊,需要你来参加她的葬礼。”
“她死了。”
傅司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平静。
第9章
课间时不知是谁拉开了窗户,教室外的世界登时清晰起来。乌鸦飞过发出的鸣叫,湿润的泥土,然后,春雷落下。
傅司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顺着窗户打开的缝隙向外看。
“傅司,潲雨了,关一下窗户呗。”
同桌的女孩双颊微红,用手肘戳了戳傅司的胳膊,她的头发剪得极短,也就比男生的寸头长了一丁点儿,鼻梁上架着一副粉细框的眼镜,身高在初中一年级的女生中相对高挑。
傅司很瘦,个子和她差不多,但男生发育普遍比女生要晚,因此在同学里并不能说是非常矮的。有的男生背地里说他是娘娘腔小白脸,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词的意思,纯属嫉妒心作祟。
为什么?傅司不清楚。他现在不太想理同桌,尽管她没有做错什么。傅司的双眼凝视着窗外,好像阴沉的天空下有些除此之外的东西。
现在是暮春时节,傅司一向是个好孩子的形象,父母考虑到孩子在这个年龄疯狂的生长速度,给他买的校服始终比他当时身高要大上两码。上个学期傅司要特意把校服的袖子在手腕处挽上,而现在是刚刚好。
女孩已经穿上夏装的短袖T恤。她光滑的手肘再次戳了戳傅司,隔着宽大的校服,能明显感受骨头。
她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个是因为讲台上老师的虎视眈眈,另一个,是觉得他应该会因此而靠近。
傅司没有。轻轻一声响,他后知后觉地关上了窗户。
感之所及范围被缩小在这间教室里,他听见身边的女孩落了课,在急急忙忙地翻书,前桌同学嘴里叽里咕噜地念课文,后桌同学把零食袋藏在桌洞,手一触便哗啦啦地作响,掩耳盗铃地晃悠椅子向后仰。
“傅司?走神了吧,起立把这篇课文的第一段背一遍。”
讲台上年过不惑外语老师语气不妙地说。
傅司站起来,扫了一眼同桌的课本。还好他昨晚预习过,这是一段英文小诗,有关于雪夜与烛光,歌颂的是亲情。
傅司家里有台碟片机,他常用它读那张英语书后自带的光碟,在厨房外显像管电视旁边蹲着练习外语,另一手抚着小白猫的头。男老师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换上了肯定的微笑。
“不错,同学们也要多向傅司同学学习!”
傅司坐下来,不知为何,他的心砰砰地跳,猛然间变得卖力而沉重,却不是为了老师来之不易的表扬,而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
这堂课剩下的时间他手上紧紧地握着笔,一动不动,笔记本上只记录了今天的日期,同桌女孩不断瞥来视线,为他今日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奇怪。
终于熬到下课,门在铃声响起的同时被推开。
班主任是个温柔瘦小的女人,她站在门口,脚不自觉地摆成内八,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表情,让声音尽量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