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太上长老出手拦住了步峣:“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你护个蝠族这么激动,当心落到牧远歌的下场。”
步峣还是没理解,宋元又说了句:“岛险莫去他可曾知会过你?”
步峣如梦初醒,迎着众人诘问或怀疑的目光,处在崩溃的边沿。
宋元拍了拍步峣的肩,斜睨了跌坐在地的傅琢一眼,其实蝠族身份拆穿就已经结束了,结果却成了个“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辩法,糊弄了在场这么多人,反而把蝠族成宗主候选人这件有违本质的丑闻给压了过去,幕后黑手好算计啊。
这般算计之下,倒是让不少元老看到了他智计无双的一面,反而生了惜才之心呢。
……
房间里药味浓郁,姜袅躺在床榻上,嘴唇苍白,无力地悠悠转醒,他身体沉重得不行,生命力正一点点流逝。
门开着,药王摇了摇头便退下了,其他人都去外面等候,剩下牧远歌一个。
“原来你心里也有一直想要守护的人啊。”牧远歌眉眼柔和。
姜袅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牧远歌叹道:“你跟他,跟我和师兄差不多。只是,怎么是弟弟守护哥哥呢。”
“……对不起。”姜袅说。
“说点别的吧。”牧远歌神情淡淡。
“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未愈?”姜袅道。
“是啊。”牧远歌言简意赅。
有伤在身,所以不能救你,救了你,我就会死。
“那你,你可不可以救我?”
牧远歌一愣:“你说什么?”
“我想你救我,”姜袅眼下青黑,声音很低,“是你说的,活着总比死了好,我想活下去。”
牧远歌没接话,只觉待不下去了,起身留下冷冷的一句:“你休息吧,你也累了。”
姜袅扯着他的衣袖,挣扎着支起上身,道:“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拥你一会?”
牧远歌见他身上单薄,千面已经检查过了,不会有任何利器残留,便坐了下来。
姜袅轻轻环住他的肩,尖细的下巴磕在他肩上,姜袅把脸埋在他颈项,身体微微颤抖。
牧远歌感觉自己肩头湿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
他出门的时候,傅琢跪在门外。
“求您救救他!”傅琢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很显然是知道他身份了。
承天府君的一线生机,只有承天府君自己能救。
胥礼手中月阙剑发出冷冽的寒芒,横在了傅琢的颈边,将傅琢的所有话堵了回去。
“少装模作样,滚出我视线,否则我让你跟你弟弟陪葬。”牧远歌话音刚落,傅琢没了声音。
牧远歌面露厌倦之色,甚至懒得再看傅琢一眼,便抬脚走出了药堂,来到大殿之外,眼前便是一条康庄大道直通山门。
回头,长生剑宗山清水秀,依旧是一派安宁之状。
胥礼走到他身侧。
牧远歌长舒一口气,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按住他双肩亲了他一下,和他对视半晌,深情地道:“胥礼,我爱你。”
胥礼一愣,道:“我不同意。”
“啥?还需要你同意?又没让你付出什么……”牧远歌顿时恼羞成怒,你耍我呢,怎么你爱我可以,我爱你就不同意,我说句话要你同意了吗。
胥礼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太上宗主住的小院走去。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耍我呢,怎么你爱我可以,我爱你就不同意了,我说句话要你同意了吗?你带我去哪儿啊!”
胥礼的院子,胥礼的卧房。
牧远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进房间,带上了床。
胥礼的身体压了过来,牧远歌被抵在床与他胸膛之间,干脆伸手环住了对方那道令他魂牵梦绕已久的窄细腰身。
他才刚表白,这么热情的吗。
胥礼伸进他的衣袍里,牧远歌被他碰得很痒,板着脸道:“你不要太激动。”
胥礼却好像很生气,道:“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接受的。”
牧远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有人都要走了,我们却在这儿做这种事。”
“不许你救姜袅!”
牧远歌长呼一声,被弄得思绪大乱,半晌才回神:“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救他了!”
“如果你一定要救,你干脆把我也一块带走。”
“我没……胥礼,你听我说话!啊……”
他光臂揽着胥礼的脖子,胥礼好不容易才稍微放缓了动作,牧远歌被弄到疼得地方倒吸一口凉气,胥礼立刻不动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我不同意你救姜袅,这件事我觉得不可以商量。”胥礼道。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你爱我,不就是给我个安慰,然后告诉我,你得救姜袅了?就像当年你舍命救我一样。”
“卧槽,在你眼里,我的生死就这么随便!?”牧远歌道,“给我停下,别动了。”
胥礼听懂他的意思了,凑到他耳边亲吻,牧远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稀里糊涂一场巫山云雨过后,这张以前很“纯洁”地滚过的床已经凌乱不堪,牧远歌回想起方才翻云覆雨的场景,再看到面前冰清玉洁衣装整洁的师兄,有种亵渎了神仙的罪恶感,又恨不得再加重一些,再扒下来往他玉骨冰肌上按几个指纹,添几块红印。
胥礼算算时间,大概不需要为难了,道:“你跟姜袅说了些什么?”
牧远歌下床来,也穿上衣袍,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说我有伤,他问我能不能救他,我觉得很可笑。”
牧远歌沉下脸,道:“我那么金贵的性命在他眼里是有多不值一提。”
“然后呢。”胥礼情绪总算好了一些。
“我为了大局自愿赴死是一回事,让我死他拿来的脸啊。我这么金贵的性命,我却愿意拿命去救你,”牧远歌语风一转,“胥礼,我是有多爱你啊。为了你,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居然以为我可以把你让给别人。”
胥礼看他一脸惊讶的样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道:“你才发现?”
牧远歌揽着他的腰,摇头叹息:“你完了胥礼,你算是摆脱不了我了,我主动放下你你不跑,你还跑回来,落到我碗里了吧。”
胥礼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姜袅呢?”胥礼道,“你打算怎么办?”
牧远歌无情地道:“等他死了以后,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立块无字碑。”
他想就连他都无法容忍姜袅为救他人而死,他曾经为救胥礼而死,而姜袅能容忍下来,可见这人心里从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不过说实在的或许也正如姜袅所说,他心里其实就没有过对方,姜袅不如他性命重要,而胥礼比他性命更重要,孰轻孰重,他好像再也无法糊弄自己。
这边的人在床上欢好,而另一边,有人独自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人死之前会晃过很多生前的画面,姜袅想到很多年前。
他还只是长生剑宗一个小小的杂役,被管事分配到正门口打扫。
有天,一个身着内门弟子长袍的桀骜青年脸色阴沉,气势汹汹冲出门,却在正门口停了下来,回望山门,良久没人跟来。
他在气头上,随口道:“扫地的那个,叫你呢,想不想跟我混?你随我下山,我送你一份大造化,让你也跟着风光。”
“去哪?”扫地童子抬起头,唇红齿白,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问那么多作甚,去哪儿不都比长生剑宗好!”
“不去,我还是扫地吧。”
“扫地能有什么前途?”
姜袅波澜不惊,头也没抬:“在长生剑宗扫地,也比在外面耍威风强。”
牧远歌愣了半晌,大笑出声,跃下山去。
好一句在长生剑宗扫地也比外面耍威风强。
说到了他心坎里,他记住了这句,他也栽在了这句上。
而姜袅再次见到那人,鼎鼎大名的承天府君,玩世不恭的一张脸,嚣张至极,一如当年初见,惊艳了岁月。
“对不起,你跟师尊才是一对……”姜袅泣不成声,自言自语道,“我不值得的,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肯定会背叛你,你注定会受伤,幸好你还活着。”
姜袅渐渐意识模糊,恍惚间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人,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一惊一乍了。
阮慕安面无表情地道:“你该说实话了吧,你糊弄得了牧远歌,但你糊弄不了我,你绝不是什么都不懂,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你嘴上说感激我,但你其实恨我恨得要命。”
他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个答案,姜袅绝不简单。
姜袅朝他伸出手。面露笑容,
阮慕安见了那手,眼皮一跳,只见手上满是蜕皮,白白的一层触目惊心,千面药王用来融掉他锁骨下那层皮的销金水,被他握在手上,硬生生融掉了那张本该属于阮慕安的皮。
姜袅面露笑容,面上无怨无恨,道:“阮慕安大长老,人好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