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邪君和长生剑宗高层二选一呢?
立世不倒的势力,所谓的两头均沾,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实现。
胥礼微微起身,墨发随意地散落枕边,姿态优雅,只穿着里衣,衣襟微微敞开,牧远歌很艰难地将目光定格在他锁骨以上,看得喉间干涩,只听他道:“你无需理会长生剑宗长老的意图是什么,你只是借此机会,以此为跳板,把它当成橄榄枝一样接过,尽你所能,来让你余生不留遗憾,你想明明你这么好,你有胸襟有格局,有悲天悯人之心,有平定天下之能,可为何你敬重的人们全都不认可你。”
牧远歌眨了眨眼睛。
胥礼道:“你就算不出席不坐镇剑试大会,你也还是邪道公认的邪君,你以为的未能坐镇的遗憾,只会让世人以为高高在上的你不屑与我并列而已,你保持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不是不屑就可以了。你的剑术已经得到充分的肯定,将来有无数的机会你都能坐在我身边,无论私下,亦或众目睽睽之下,这点遗憾不算什么,但长生剑宗宗主的位置就不一样了。”
“它是你苦难的根源,一切的开始。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再试一次,结果不会比上次更差。”
牧远歌吃惊不已,当年他没出席,害得极力促成此事的胥礼受元老训斥,为此借用姜袅之手支走他的阮慕安,既解决了四相观之祸,又解决了首善城死气肆意的问题,又让牧远歌遗憾收场,又让胥礼吃瘪的阮慕安一箭四雕,定然沾沾自喜了许久。
而不明就里的牧远歌为此归罪胥礼做了许多狠绝之事,一直心存愧疚。
现在,胥礼却告诉他说,我懂你,我不怪你。
胥礼道:“参赛你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或者说你甚至都不需要尽人事,你的实力完全凌驾于年轻弟子之上,那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你轻易就能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位置。”胥礼道,“承认你就是执迷长生剑宗宗主的位置,这并不丢人。”
这些话仿佛有撼动人心的力量,直接说进牧远歌心里。
你所做的事,你坚持的信念,承认它并不丢人啊。
你绕行登上的另一座山峰,与原先的目的地差之千里,我在这边山巅与你遥遥相望,你看,看山与山之间,是不是有座桥梁。
你走过来,你就能建起正邪两道和睦共处的桥梁,我相信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牧远歌承认,长生剑宗有着完整通向长生不死之境的道统,这便是正道第一势力立足之基,而承天府声望虽高,根基不足。
正道入邪轻而易举,邪道转正却从未有过先例。
好像只要堕入邪道,除非削发为僧入空门,就没法正儿八经回归正途,那些曾经做过的恶,只会获得一时的认可,却会长久地影响到整个前程,在正道的晋升也会严重受限。
牧远歌置身邪道,他也很能适应邪道,但他自认为行端坐正。
也有数之不尽像他一样的人,哪怕是最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魔头,也曾为美丽善良清纯的女子倾倒。
就像大树扎根于黑暗,却向着阳光。
翌日,牧远歌先把自己得力干将聚到一处,听他们抱怨君上丢人现眼,说不心寒是假的。其中唯有田裕等有限的几人看破一切,却不说破。
牧远歌打趣道:“我稍微委屈自己去正道玩玩,你们一个个至于愁眉苦脸吗,我也很受屈辱,真正跌份的人难道不是我么,你们又没受什么损伤,攻击我岂不是让我更没面子?”
“就是!”田裕帮腔,“正道损君上威风来拉拢君上,不过是一个邀请罢了,甚至让胥礼首座当了说客,首座大人都说得感人肺腑,巴不得君上就此回归正道,咱们不想着拉拢君上,还说君上去丢人,岂不着了正道的道了!”
“我原本为了你们中的一些人着想,想着承天府独霸邪道的时间也够久了,两派分家也能独领风骚,但自己跟自己打你们不觉得无聊么,既然有机会名正言顺把手伸进正道领地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所以君上的意思是?”田裕又问。
“我就是你们伸进正道领地的那只手。”牧远歌道。
祝猊道:“您为何说有可能?难道您对获胜没把握?”
“这得看你们的表现了。”牧远歌道,“你们若是不支持,我去长生剑宗也很没意思,这头低得也毫无意义。当了半辈子人上人,回归小弟子身份对我而言并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言外之意却是我这创始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你们若还是不乐意我的决定,那我也无所谓你们,我可以毫无顾虑一门心思为当长生剑宗宗主彻底豁出去。
跟创始人为敌,他的属下应该没有这般愚蠢。
他们反应很快:“我等谨遵君上吩咐,只要您不忘您的身份,我等自会让您没有后顾之忧,绝不会让长生剑宗试图分裂您与我们的企图得逞!”
牧远歌很勉强地道:“这就对了,同舟共济。”
他们原本觉得君上不该顺着长生剑宗,可仔细想来,从长远来看却很有前景,田裕琢磨道:“我们邪道死人司空见惯,死个头领,就会变一变天,但正道却很安宁,那边很稳固。”
“长生剑宗虽然迂腐古板无趣了点,但它毕竟是古教传承日久,而我们邪道势力大多是花无百日红,照着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估计不到百年就会像挟天教那样消失不见,想必君上也很苦恼。”
“若能跟正道第一的长生剑宗有正常来往,或许能有其他发展的可能,比如剑道,铸剑天赋之人,亦或其他……”
他们越想越觉得高明,既然君上自己能过了心里那关,对他们而言怎么都不是坏事,道:“君上,您可一定要尽力而为。”
“长生剑宗把姜袅少主也是想伸手进来跟咱们正常来往,但也远不到那种层次,少府主在正道那边毫无话语权,而在我们这边也受制于晏伏大斩使,您就不一样了!”
“谁知道是不是正道算计我下的套哦,”牧远歌道,“就当是玩玩,此事不必声张。”
毕竟他实力不用说,别说能不能当宗主,能不能身居要职,都是那些定规矩的人说了算的。
他曾经很反感规矩,可当他成了上位者,成了一方势力之主,他想稳固自己的势力,希望它长存于世永远昌盛下去,却发现有用的还是规矩。
他不擅长制定规矩,但他可以打开一条让他的属下们取经的道。
一直以来长生剑宗的人总是很为宗门考虑,所谓的大局为重,各个脸皮赛城墙,牧远歌眼红已久,却怎么也达不到那个程度。
眼下他决定丢下颜面,不单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承天府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那些打着为宗门的名义,实则为自己谋取私利的人的想法。
人人都在乎颜面,长生剑宗元老们自然也在乎。
既然长生剑宗试图以这个方法来分裂他,打压他,那他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把这当成回事。
他不透露邪君回归的消息,他让“邪君”居于幕后,何时回归他自己说了算。
再次,对方破例给他送上第二次长生剑宗宗主选拔的资格,他收就是了。
祝猊的船只驶向的目的地,正是天下剑试大会的比试之地。
他们过来给君上镇场子的,不用多说话,更不用呐喊助威,只是守着就足以彰显承天府的实力。
至于其他的,牧远歌也说了:“只要你们看破不说破,不妨碍我,大会结束,我便带你们去见千面药王。”
阮慕安并未显露真身,阮枫沉默不语,步峣为了徒弟豁出去了,傅琢的手被缠龙须刺入后,筋骨错位至今未能愈合,必须找到千面药王医治。
不管好名恶名,总之声名大噪的姜袅亲自出席,倒是引起了不少正道中人恭维。
“姜袅少府主都来观战了!”
“此次竟连他都来了!不过他们这些本就选定了的继位之人,无需另外参赛。”
牧挽刚出现时几乎无人时,但随着他稳胜的战绩,以及他所在的战台总是有较多赫赫有名的高手关注,众人这才关注到这匹黑马不简单。
坐在台下的姜袅只觉恍然如隔世,当年他落败后遭人嘲笑,而牧远歌在台下,只是露面等候了一会,台下风向大转。
而现在,却是太上宗主胥礼亲自下台来,望着他的师弟,无需多语,足以让周遭妄议的声音销声匿迹。
这一届天下剑试大会,结果确实是毫无悬念,牧挽拔得头筹。
排名第二的是南承天虞花烛,排名第三的绰号宋小包,唤胥礼老师,也是牧远歌的熟人。
虞花烛出招毫不留情,宋小包却留有余力,似乎早就跟她认识,结束了也和乐融融:“承让承让,小包好久不见了!想不想姐姐?”
宋小包谦和不失礼貌,他败在牧远歌手上,心服口服,专门过来向他道贺,又道:“你剑术高超,身法也很妙,毫无破绽,我不是对手,实在佩服至极。”
牧远歌倒是挺欣赏他的潜力。
“我可以叫你师兄吗?”宋小包笑容明媚,很是真诚,牧远歌承了他的赞叹,也向他道贺,毕竟排在第三也是下任宗主候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