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时候。”
宁见渊很是理解一般,“我懂,朋友吗,难免吵吵闹闹,但睡一觉就忘了,从不记仇。”
这次李负代连应都不应了。
宁见渊突兀地自说自话了这么多,自然有会冷场的觉悟。所以他不觉尴尬,甚至浮出了一抹笑意,同他本身的文雅气质不符,看着像一只能鸟瞰全场的鹰,“你很着急,是吗。”
李负代面无表情地挑眉看他,“有病想快点儿治好,常态。”
“从你愿意主动询问来看,你有寻求帮助和想要治愈自己的意识,但你很矛盾。”宁见渊说话的时候一直仔细留意着李负代的每个神色和微小的动作,他看到对面的男孩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杯壁轻敲了两下。他继续说着,“你的矛盾在于,你需要治疗,却不能信任我。”
“这也是常态吧。”李负代轻笑一声,“我们认识还不到二十分钟。”
“倒也没错。”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面,宁见渊看着李负代环起胳膊,再开口毅然已经是专业人士的口吻,“既然你愿意把自己归为常态人群,那我也应该按照治疗常态人群之前那样给你一个相对安全的心理建设。我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工作和个人情绪是泾渭分明的,而患者交付给我的信息和信任,是我至上的经验和一生瑰宝,不会同任何人,哪怕是亲人家属,泄露和分享。”
李负代没说话,他回看着宁见渊慢慢歪过头,勾出一抹笑,却不是什么好笑。
他这一个笑,让宁见渊心里微怔,目光挪开又转回的间隙,他便调整好了,“虽然我现在下定论可能不太严谨,但我觉得,你没有人格方面的问题。”
李负代点了个头,“我挺高兴。”
说实话,宁见渊还真没看出来他高兴。他先是失笑,转而又变回了温和平静的神情,像是安慰又像教导,“不要着急,我推掉了近期所有的工作,到你明年高考之前,我们有很宽裕的时间,我相信,会有改变的。”
李负代沉默着,先不说会不会有高考,首先他并没觉得他有很多时间。
喝光了杯中的水,第一次的谈话也结束了。宁见渊为了贴近李负代的日常,特意住了之前阮令宣住着的房间。
之后,如宁见渊所说,他和温烈丘也有了一次单独谈话。
和宁见渊谈话后,温烈丘情绪很糟。
起初,李负代说他想接受治疗是因为自己他还挺受用的,但真的医生上门了,他却觉得怪异。
宁见渊问提起的问题大都比较常规,他能回答出的却寥寥。而他能提供的,却又因为先行印象的阻碍,下意识地不想告诉宁见渊。
温烈丘不知道自己是介意会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样了解李负代的人,还是在在意别的什么,又或许,他冒出了什么阴暗的想法,那个想法可以让李负代一直处在别人眼中的异常值里,但他不在意很接受,只他不在意很接受。
和宁见渊静默着坐了半个钟头,温烈丘最终还是不情愿地配合着说出了李负代会自言自语和伤害自己的事情。
宁见渊初步分析,这些可能是他减压的方式。
接下来,宁见渊都按着李负代的作息生活着,同吃同住,几乎渗透跟随着他所有的时间和行动。
在李负代和宁见渊都不睡觉的时间里,他们总会聊些什么,没有第三人在场。有趣的无趣的,宁见渊总有话题,他并不在意话题的是否达到提升李负代好感度的效果,反而是想让李负代更了解他的样子。
这点儿也让温烈丘挺不舒服的。去英国的事儿,他心意已决,但这个节骨眼儿他不想再提。
按照李负代的生活作息接触了三天之后,宁见渊提出了让李负代以正常生物钟入睡的要求,意为观察。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觉得该进行更贴近的了解了。李负代的人生组成也好,性格也好,他认为自己都有了最初步的了解。而且,他的工作狂模式和莫名迫切的李负代有所吻合,患者和医生达成一致,就没有什么障碍。
晚安~
第69章 “我在这儿陪着你,不走开。”
晚上十点刚过,开着一盏暖光的台灯,李负代躺上了床。
床边儿的椅子上,坐着宁见渊。
“你这样看着我我可能睡不着。”为了调整,今天一整个白天李负代都没睡过,但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睡意也冒不出来。
“我需要第一时间接受你的反馈。”椅子上的人一派泰然,“这就要你自己克服了。”
“我和你说过……”李负代不着痕迹地吸气,“我不是每次都会做那些梦,你总不能……”
“我能。”宁见渊没等他说完,唇边是从容的笑意,“这是我的工作,不受时间因素影响。”
几天相处下来,李负代不得不发现在工作上宁见渊执拗偏执的可以。他觉得说这人把他当成病人,不如说是谜题更贴合。李负代垂着眼帘静默半响后,朝门的方向扫了一眼,“能不能让温烈丘坐在这儿,我醒了他会叫你。”
这些天,李负代和宁见渊“形影不离”,温烈丘就显得碍事儿。他心里觉得疑惑又怪异,就总不经意地找些借口往他俩之间插,却次次被当捣乱,后来就被温奶奶下令严禁干扰治疗。
像是思考了些什么,片刻后宁见渊轻轻笑了,“也可以。”说完他便起身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正正好好就碰上抄着兜儿在走廊上杵着的温烈丘。
示意并嘱咐了温烈丘,宁见渊回了房间。
刚踏进门口,温烈丘就感觉到李负代的目光在一直随着他。他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把目光垂在床沿儿。这是这几天,他难得单独和李负代呆着的时间,倒叫他不知该怎么反应。
“被人过度关注着。”李负代看着他勾起嘴角,“才真的感觉到自己是个病人。”
“……瞎说什么。”目光转向他,温烈丘皱皱眉。
“你能陪我一整晚吗。”说完李负代的手不自觉地在喉咙处揉了两下。
“我都在这儿坐着了,你说呢。”温烈丘发现他最近总有这个动作,上一句还带着点儿嫌弃的语气转口就变了,“……喉咙不舒服?”
“没有。”
看他笑嘻嘻的模样,温烈丘白了他一眼又默默叹气,“……那快睡吧。”
暖光灯下,李负代笑眯的眼睛含着慵懒,他脸贴在枕头上开口逗温烈丘,“我睡不着,你唱首歌儿给我听。”
“不会。”温烈丘喉结滚动两下,侧开脸回绝。
“骗谁呢。”李负代笑着伸腿去踹他,就只是轻轻一下,“储藏室那架钢琴是你的吧,钢琴会弹歌不会唱?”即使温烈丘不承认李负代也不信他,虽然可能撂下了一段儿时间,但他指尖的薄茧还没完全消下去。“唱一句也行,唱完我就睡。”
温烈丘顺势抓住他光滑苍白同样冰凉的脚腕,狠狠捏了一下,“就是只会弹不会唱,怎么了?”
“能怎么?我当然是不能怎么你了……”李负代痞里痞气地抱起胳膊,不老实地用脚戳温烈丘的肚子,“不唱歌儿那你给我讲个故事,什么都行。”
“你是小孩儿?”
“不讲我睡不着。”
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温烈丘用手机搜了个不长不短的,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念了快一半儿,李负代忍不住了,“我要是小朋友,我早哭了。”
温烈丘皱眉,以不满询问李负代又怎么了。
“讲故事又不是背课文。”李负代嬉皮笑脸的,“你好歹和颜悦色声情并茂一点儿吧,你那表情,跟讲完故事要揍我一样。”他也知道讲故事这种事儿太不符合温烈丘性格,可没办法,他就是想找点儿理由跟这人说说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侃着,时间不知不觉都快要十一点。
李负代煞有介事且滔滔不绝地批判着温烈丘,听着听着,温烈丘却慢慢笑起来。将手机扔到一边儿,压低身子靠近了床上的人,他的手在李负代的额角轻轻摩挲,“我在这儿陪着你,不走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发觉,李负代又皮又话唠的当下,是因为害怕。
对别人的效用是什么样的李负代不知道,但对他来说,温烈丘低沉缓和的声音真的可以是他的镇静剂。沉默过后,他点头嗯了一声。
和宁见渊在场不同的,李负代很快睡了过去。
看着他平稳的睡颜,温烈丘的目光慢慢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十分轻缓的勾过他手指抚摸确认着,李负代指尖的那些伤,几乎都消下去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作为实验的第一晚,李负代就做了噩梦。
凌晨两点多,温烈丘眼睁睁地看到李负代被惊醒,却从他惊恐的眼神中发现他没有认出自己。
李负代惊醒后就迅速把自己缩了起来,他半趴着把一只胳膊压在身下,另一只则紧紧贴在脸侧,死死蜷缩着双腿,膝盖几乎贴进怀里。
对于温烈丘的声音和安抚,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凌乱的发挡着双眼,本就苍白的面色像是结了一层霜,他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刚从寒潭中捞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