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楼到最近的镇子都要几十公里,来回交通闭塞全靠脚力不说,李负代还就一条好腿,明儿早上回来都挺乐观。他奶奶这出儿怎么看都像闹着玩儿一样,也就李负代,还愿意陪着瞎搀和。
“我和你一起。”温烈丘扯过李负代的胳膊,脸色依旧不好。
“你留下。”同样跟着出来的温奶奶看着两人,突然厉声道,“有别的事儿要你做。”
“回来再说。”温烈丘头也不回,“我们早去早回,省得饿着您。”
“买个东西而已。”温奶奶的目光转向李负代,“用得着两个人吗?”
李负代刚想说话,又被温烈丘抢先,“那就我去。”说着他扫了李负代一眼,声音放低了些,“你回去睡觉。”
“行了吧,奶奶。”温烈丘看向老人,倔劲儿冒了上来。
“那就一起吧。”温奶奶的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个来回,和蔼笑意间全是审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回屋了。
“你挺粘人啊。”李负代嘟囔了一句,搓了搓鼻底就往外走。
“你还真准备走着去?”温奶奶走了,温烈丘的脸色好了点儿,他叹了口气,带着李负代往后院绕。
小白楼的后院,有个不小的储物间,里面停了两辆自行车。
“那辆是习牧的。”温烈丘刚推出自己的车,就见李负代往旁边那辆车那儿摸,“过来,我带你。”
“不可以借用一下?”
“我说了,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温烈丘的眼睛落在李负代的腿上,冷冷出声,“而且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行吗,单腿骑车?”
“你也是别人?”李负代恋恋不舍地看着习牧的山地车,“你骑他的,我骑你的。”
“啰嗦什么,过来。”
叹了口气走到温烈丘的车边儿,李负代的注意力又被他后轮的踏轴吸引了,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那我踩在后面。”
温烈丘白了李负代一眼,一把把人拽过来按在了前杠上坐着。
李负代也不犟了,调整下了姿势侧头看温烈丘,“有两辆车为什么还要在后轮加个脚踏?”
“他有时候很懒。”温烈丘看着前方,“扶好,走了。”
两人出了小白楼,慢慢悠悠地骑上了泥土小路,穿过两边灰蒙蒙的芦苇丛,顺着风越骑越远。清静的路上,轻微的风声绕在两人之间,两人一路无话,因为李负代又慢慢染上了困意,坐在车杠上打起了瞌睡。
快两个小时的车程,温烈丘要看路还要防着李负代跌下去,心里无奈又好笑。看到人流和楼房时,时间已经偏近中午。镇子不大,处在郊区边界,统共两三条街,再往前就是城市。
被温烈丘从车上抖下来,李负代清醒了过来。
镇子的菜市场和小超市并列排布在东街上,从锁了车之后温烈丘就一直东张西望的,李负代好奇问了他,“你找什么呢?”
“宾馆。”
“干吗?”
“怕你猝死。”温烈丘身上没口袋,将钥匙扔进李负代兜儿里又说:“睡到晚上我们再回去,东西不着急买。”
李负代啧了一声,不由地笑出声,“好贴心哦。”
结果转完了几条街,也没见着有什么宾馆酒店招待所,倒是在东街门可罗雀的街尾,有家电影院。
这电影院一看就有了些年纪,还采用窗口卖票,卖出票去就放电影,卖不出去就关着灯晾着。放得也不是当下上映的电影,多是有些名气的老电影。
算了算时间,温烈丘一连买了四场双票,拉着李负代进了电影院。不是周末的白天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电影院里唯一的放映厅看着比门头还陈旧,昏暗的壁灯隐隐照着三四排老式长木椅。
昨晚怕李负代睡着,温烈丘也一宿没睡,放映厅的灯关掉的瞬间,睡意也慢慢爬了上来。屏幕上的画面有些模糊,在音效劣质的狭小空间里,两人偎在一条长椅上,睡了过去。
差不多昏睡半个小时温烈丘就会转醒一次,第一次醒来李负代歪在了长椅扶手上,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长椅下面了。
第四场电影放到一半,温烈丘就睡不着了。放映厅里的空气有些湿闷,地上的李负代睡得还是很沉,毫无兴趣地看了几分钟屏幕上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后,温烈丘抬脚踢了踢李负代。
迷迷糊糊地从长椅下爬起来,李负代又挨着温烈丘坐下,打着哈欠往后一仰,脑袋落在了温烈丘肩上,好像又睡了过去。
“今天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回去吧。”温烈丘被他奶奶闹的,这几天都不太舒服。
“……回哪儿?”李负代挠挠脖子,还未清醒的脑袋一时没分辨出温烈丘的两个回去都指哪儿。
“回家!”
李负代琢磨了过来,“为什么?”
温烈丘还是那个理由,怕他猝死。
“我不想回去啊。”李负代闭着眼又打了个哈欠。
屏幕上的画面进行到了长时间的留白,平缓的音乐持续响起,温烈丘若有所思的盯着屏幕,其实他现在都有点儿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无所谓,还是逆来顺受。
“其实,你说对了。”李负代笑了一声,“对你奶奶,是讨好。”
温烈丘皱了眉,“为什么?”
“我希望她能喜欢我。”
“什么毛病?”温烈丘冷哼一声。
“不知道。”从温烈丘身上起来,李负代左右晃了晃脖子,“不过好像适得其反了。”
第45章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电影画面切进昏暗的情境。
“你总不能让所有人喜欢你。”温烈丘打破沉默。
“是不能。”李负代一叹,“可还是不太甘心啊。”
温烈丘想不通,不被一个老太太喜欢,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在光影晃动的时刻,李负代看清了温烈丘脸上的表情,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如果被她喜欢,你不觉得更好吗。”
温烈丘挑眉看他,“比如呢,哪里更好。”
李负代耸耸肩,“没有特指,只是感觉上。打个比方,如果你奶奶不喜欢的人是阮令宣,”说着他歪头笑了,口吻不明,“又或者是习牧,你会怎么样?什么感觉?”
温烈丘微微拧眉看着他,没说话。
“懂了,有区别,自不量力了。”李负代眯着眼睛笑着,靠向椅背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吧,在这儿我都听见你奶奶骂人了。”
温烈丘被他笑得莫名不爽,一把把人拉回来,“看完再走。”
屏幕上放的大概是部爱情片儿,偏点儿文艺带些晦涩,那个年代的爱情片,把感情这事儿拍得多不怎么如意,这片儿也一样,结尾镜头一转,两人分道扬镳,黄了。
无言看着电影的这二十几分钟里,李负代舔完上唇舔下唇,在昏暗的放映厅里一直露着一排小白牙,也不知道憋着什么乐。
而温烈丘,貌似看着电影,实际上一个画面一句台词都没看没听进去。
两人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集市也萧条了,温奶奶列的清单买了一多半,回街头一看,自行车没了。
他们都知道这车是找不回来了,又觉得不找一圈儿对不起它,转完仅有的几条街无果又顺便解决了晚饭后,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探讨接下来的行程。
“烟给我。”温烈丘没兜儿,买了烟也塞李负代那儿。
不发达的城镇这个时间几乎没了人流,有跟没有一样的路灯也照不亮所有马路。两个大晚上还不回家的少年,虽然突兀,却也没人看见。
“等明天再走?”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扔给他,李负代望着眼前清一色关了门的店铺砸吧嘴,“这也没地儿给我们住啊。”
“啪”一声点了烟,吐出一口烟雾后温烈丘才开口,“别回去了,出了镇子不远可能有汽车站,坐回市里,就好说了。”
身边的烟草味儿熏得李负代哪儿哪儿都痒,他皱皱鼻子,侧头冲温烈丘眨眼,“分我一根儿嘛。”
温烈丘理都不理。
李负代憋憋嘴,转回头就变了个神色,“二手烟我都不抽,你离我远着点儿,呛着我了!”
“怎么说,回家吧?”温烈丘似乎笑了笑。
“你小半年来一次,来一次就住几天,说得过去吗……”
不用再多说,温烈丘就明白,李负代还是想回他奶奶那儿。抽完烟,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拉起来。这镇上没地儿给他们住,没交通工具李负代又瘸着腿,只能找人来接他们。
结果,电话打了几遍都没人接,对方后来索性就关了机。
故意成这样,要说没有特意被叮嘱他都不信。
李负代不想在这儿干耗着,温烈丘也是这么个想法,他倒想看看,他奶奶到底想干什么。
伴着星光清风,两人穿过芦苇丛,顺着小路慢慢地往回走。因为交汇点太少,他们之间的话题从来都不多,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却都不能作为同龄人中的平均个例,各因各的原因,藏起自己的一部分。
“你想过之后吗。”小路不宽,温烈丘什么都不用李负代提,隔着几步走在后面,“想做什么,高考,继续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