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是明月马戏团那群动物里第一个变成人逃离的,也是除了咖喱之外唯一的那个。以人的身份活着之后,他曾经回过马戏团去看朋友们的演出,借着演出后和动物合影的机会跟他们有过短暂的只能他们自己能听懂的交流,在咖喱去了杂技团之后,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跟咖喱有过沟通。
几天前他加完班回到家,家门口蜷着一个虚弱的年轻男孩,人事不省怎么叫都叫不应,他正拿着手机琢磨应该先报警还是先打急救电话,那男孩睁眼看着他,说话有气无力:“毛豆,别打电话,我是咖喱……”
他一听这句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他为了离开杂技团用了隐身术,而用完隐身术之后都会大病一场。
他把已经站不起来的咖喱拖进屋:“你行啊,用完隐身术之后还能坚持撑到我这里。我都跟你说过了实在不行我去掏钱把你买了,你着什么急啊?”
“你买得起吗?”
这五个字让毛豆彻底闭了嘴。
把他弄到床上,毛豆又说:“你开始发烧了,我去给你买点儿退烧药吧。还有哪些地方难受?我把该买的药一起买了。”
“不买药。”咖喱拽住他,“我不能吃药。”
“病成这样了还不吃药?”
“我好像……怀孕了。”
毛豆浑厚低沉的声音陡然尖锐:“怀孕了?!谁的?!谁啊动作这么快?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杂技团的那个台柱子吧?天天骑着你的那个?我草他妈训练和演出骑了你还不够?还要在床上骑?在床上骑一匹马!丧心病狂啊他!从我上次去看你演出,见你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对劲!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带你脱离火坑……”
毛豆原地打着转地嚷嚷了一通,倒也没有真的暴跳如雷。就咖喱这脾气,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得了他,谁强了谁还说不定呢。
果然,还没感叹完呢,咖喱就没好气地甩给他一句:“闭嘴!我愿意让他骑怎么了?”
毛豆只好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拉回正题:“那你现在怎么办?怀孕了就拒绝吃药,你身体能受得了吗?”
“不就是躺一阵就好了吗?”咖喱裹紧他的被子笑了笑,又皱了皱眉,扯下被子扔过去兜毛豆头上,“你这被子多久没洗了?艹!除了有你身上的味儿,还有股猫味儿!你跟猫睡了?是普通的猫还是成了精的猫?你们和猫不是水火不容的吗?原来你也丧心病狂啊……”
“你放屁!谁睡猫了?我睡什么都不可能睡猫的!”毛豆涨红了脸,搜肠刮肚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咖喱。
他没有睡猫,但他在宠物店工作,身为人的他竟然对原本应该是天敌的猫猫们产生了好感,没事儿就在店里吸猫撸猫,难道吸猫吸多了自己身上都有猫味儿了?
但要是跟咖喱承认自己喜欢吸猫会被他嘲笑的吧?
但他想多了,咖喱很快就没了跟他拌嘴的力气,缩成一团一会儿叫冷一会儿喊热,身上却越来越烫,其他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头晕眼花,全身无力,心悸心慌,还一直恶心,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似的瘫床上起不来,勉强清醒的时候是没力气说话,睡迷糊了却总是说胡话……
毛豆跟宠物店请了假,尽心尽力照顾他,但每次为他物理降温之后没多久就又烧得厉害,其他症状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让他心焦不已。
因为衣不解带地照顾咖喱,毛豆并没有出门,也就不知道满大街小巷都是咖喱身为人和身为马的照片,但他也会关注马戏团和杂技团的官博,很快就知道杂技团在到处寻找一匹马和一个人,还知道杂技团那个叫纪冉的台柱子已经离团,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账户名“冉冉要找他的咖喱小白”。
他把昏昏欲睡的咖喱拍醒,给他看那个账户名发出的那些帖子,问发帖人是不是纪冉,咖喱看着那个账户名,失神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应该是他。”
“他在到处找你,要不要我跟他联系,把他带到这里来?”毛豆问。
咖喱此时烧得反应迟钝意识涣散,但一看到自己正走出纪冉房间的照片,还是知道自己被监控拍下了,也就知道纪冉已经得知小白是真实存在的了,怔愣了好久才问毛豆:“你说他是要找咖喱和小白,还是已经知道咖喱和小白是同一个人了?”
“当然是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毛豆心疼咖喱,觉得这时候纪冉应该陪在他身边才对,“我去找他吧。”
“先别找他。”咖喱摇头,“我这段时间一直特别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孕早期不是都会孕吐的吗,马才不会呕吐,所以我……”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的身体还是保留了马的很多特点,更担心我怀的也是一匹马崽子……”
“那又怎么样?你什么意思?难道因为你怀的是马崽儿不是人崽儿,你就要对他避而不见了?”
咖喱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他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还急着找我,我很欣慰,但我现在不太想见他,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等我病好了再说吧。”
毛豆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因为他在说那番话之前和之后都在说着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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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毛豆再次将咖喱摇醒:“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有人要截胡!”
咖喱还半梦半醒:“什么截胡?截什么胡?”
“买下整个明月马戏团所有动物的事儿,老巫婆说有人找他谈,一次性付款,说我们要是出不了更高的价格,就要卖给那个人了。”巫老板虽是个中年男人,但他们私底下都管他叫老巫婆。
咖喱翻了个身嘀咕着:“老巫婆的话能信么?”却想起什么,倏地坐起身来,但身体已经软了这么多天,猛地一坐起来就天旋地转,险些掉下床去。
毛豆一把将他捞起来:“你慢点儿,这么急干什么?”
“老巫婆有没有说那个买家是谁?”
“他当然不会跟我说了,怎么?”
咖喱撑着毛豆的肩膀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买家,那一定姓纪。”
第23章 第 23 章
“骑你那个?不会吧?他反应这么快的吗?”毛豆不太相信,难道除了那姓纪的,就没有别人对他们这些动物感兴趣了吗?
咖喱直到此时才算真的清醒了些,他没有直接回答毛豆的问题,而是问:“我记得前两天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你是不是给我看过一些帖子,都是一个叫‘冉冉要找他的咖喱小白’的人发的?”
“是啊,你是烧糊涂了么竟然连这都不确定了?当时你还说那就是你家……你家老纪发的,我说我去找他,你还不让,说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说一切要等你病好了再说。”
咖喱低呼了一声,又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他这几天一直糊里糊涂,脑子里的场景一会儿是明月马戏团,一会儿是旭日杂技团,一会儿是毛豆家里,但无论场景是什么,画面中也总会出现纪冉的影子,搞得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梦境哪些是自己醒着时候的幻觉哪些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几天来他好像压根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吃饭是毛豆撬开他的嘴喂,洗澡是毛豆打热水一遍一遍给他擦拭身上……
擦身上……他猛地掀开被子看自己,穿的是纪冉的睡衣,nei裤还是从纪冉那里临走时穿的那条,还好,虽然被毛豆帮忙换了睡衣,还没被他看了个精光。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忿,自己身为人还从未享受过纪冉打热水为自己擦身上的福利呢,竟然先被毛豆这小子把身上摸了个遍?
可他现在最在意的还不是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现阶段究竟要不要和纪冉联系?
他想想纪冉就觉得心里有点愧疚又有点揪着疼。他家王子这些日子一定很煎熬,忽然之间相依为伴的白马咖喱不见了,共度春宵的男孩小白也不再出现了,虽然很快就明白了咖喱和小白之间的关系,却找不到他。而他前两天就从毛豆那里知道了他在为他着急,在发了疯似的找他,但当时的他晕乎得完全没法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清醒了,得知他很可能已经和巫老板联系了要接手明月马戏团的所有动物,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应该去找他的,或者让毛豆和他联系上,以免他继续担心下去。可他又有些畏怯,他身为小白的时候和纪冉发生关系,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一种欺骗。他敢肯定,若不是纪冉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定不会把他压了。所以,纪冉会不会怨恨他骗他上了床?
纪冉是在找他,可他找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找回去继续跟他每天演爱情动作连续剧?还是找回去兴师问罪?
就算纪冉不怪罪不生气,找他回去后还把他捧在手心里,可他究竟是把他当什么呢?宠物?合作搭档?床伴?还是可以一生一世的爱人?
就算纪冉真的喜欢他,无论他是马还是人都一样喜欢他,但自己身为雄性竟然还会怀孕,足月后若生的还不是人,而是一匹小马驹,自己都有些不敢想,纪冉又能不能真的从心底接受?
答案是不确定的,因此他也就不能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现在就和纪冉见面。
毛豆见他半天不吭声,又见他脸上是两酡不正常的潮红,其他地方又很是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扑闪扑闪,衬得五官更精致更惹人怜爱,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上天真是不公平啊,都是从动物变成人,为什么咖喱就能变得那么好看?果然好看的家伙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不管身为马还是身为人,都那么让人挪不开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