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时愃,是父皇的长子,论长幼论功绩,这康盛的帝位本就该由我来坐,他沐王有什么资格,而你,又有什么资格。”
看着贤王失掉冷静,楚时慎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父皇之命……”
“父皇之命个屁!”
贤王一把推开他,自己踉跄了两步,面上有着失望有着痛苦,“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我只不过多收了那么一点点的地,可他就要杀我。”
他怔了几息,渐渐恢复了面色,站直了身体,轻声道:“这样的父皇,不要也罢。”
楚时慎看着他从崩溃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那你还觊觎父皇的皇位。”
“觊觎?”贤王冷笑一声,随后沉着面色,缓缓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随后抖了抖袖子,看着楚时慎不老实的挣扎,微微扬唇,“我奉劝六弟,还是省省吧,此时皇宫之内已让我团团包围,哦对,这还要感谢你偏偏要给镇远侯下套,反倒把机会送到了我的手上。”
楚时慎愣了两息,随后捏着拳头,“裘心池……”
贤王但笑不语,他掏出一只黄色的卷轴,当着楚时慎的面,在小桌上缓缓展开。
楚时慎余光瞥见上面依稀显露的字时,脸色瞬间一白,惊呼一声:“楚时愃,你大胆!”
贤王微微皱眉,“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哪件不大胆?”
“不过退位诏书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淡淡笑了下,随后翻开旁边手掌长度见方的锦盒,把里面龙头金印小心取了出来。
楚时慎此时已经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了,浑身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楚时愃,你怎会……”
这金印一向是方稚保管着的,而方稚绝不可能背叛自己,难道……
贤王细心的打着印泥,语气不疾不徐,“这还要感谢我那三弟,若不是他将你逼于祈年台,恐怕我还不知原来方总管的身手竟是那般好。”
话落,金印稳稳落在了锦帛之上,再抬起,一枚清晰无比的赤红玺印赫然与那墨色的字迹融为了一体。
楚时慎手无力垂下,呼吸越发的不顺畅。
贤王拿起来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认真收进了怀里,随后,他轻步绕到床前,轻柔的替楚时慎拉好了被子。
正暑的午后,楚时慎喘得更厉害了。
“可惜六弟看不到我金龙加身的样子了,那就在这儿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刻吧。”
……
殿前,歌舞还在继续,而大臣们久不见皇帝露面,不免有些疑惑,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娄丞相和邹将军环顾一圈,不止没有皇帝,连贤王、林侯等人也通通不见了。
两人心下微沉,难不成皇帝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就对镇远侯下手?
正想着,身后殿门突然打开,一架轮椅缓缓被推了出来。
“贤王?”娄丞相率先站起身,看向旁边的宫人,“敢问陛下……”
贤王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双眼睛红得出奇,面色隐忍,似是含着极大地悲痛。
“陛下突发心疾,已经不省人事了。”
“什么?!”
“怎么可能!”
“方才陛下还好好的,怎会突发心疾?”
“太医呢,快宣太医!”
贤王似是许久未说话,嗓音沙哑低沉,“王太医已经在里面诊治了,母后和齐太妃也在里面陪着,想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无恙。”
娄丞相和邹将军对视一眼,看着此时口齿虽不清楚,但思路清晰的贤王,不由皱起了眉头。
本以为陛下会对镇远侯下手,没想到他自己却先倒下了,那镇远侯呢?
两人决定先静观其变,很显然大多数臣子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虽小声议论,但也不至于场面混乱。
诡异的一段时间过去,大门终于打开,王太医跌跌撞撞爬出来,一声哭嚎如一道雷劈在了所有在场人的头上。
“陛下……陛下薨了!”
“什么???”
阶下寂静了三秒,轰的一声炸开了。
“怎么可能!我要见陛下!”
“对,我不信!”
“陛下!”
底下顿时吵成一团,贤王静静环视了一圈,微微侧头,只见齐太妃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喃喃着:“陛下……陛下……”
话没说完,忽得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下,刚才还叫嚷的大臣登时都傻了,面面相觑,张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娄延柏侧头扫了一眼,又眯着眼睛看着贤王半晌,忽得提袍迈上了台阶。
贤王直视着他,面上看不出丝毫起伏。
娄延柏行至他面前,正色拱手:“臣,想一见陛下尊容。”
此言一出,众大臣又纷纷恢复了精神。
娄老三朝元老威望颇高,也只有他敢这般直白的质疑面前仅次于陛下的贤王,但既然有人开了头,那他们自然也不那么畏惧面前轮椅上的人了。
贤王盯着他看了几息,耳边充斥着众大臣嘈杂的呼声,他忽得弯了弯唇角,朝一侧伸手,“当然可以,娄相请。”
随后他目光一一扫过阶下的人,声音如隆冬的雪水,冰凉淌过,“还有谁想一同进去?”
大臣们闻言忽得噤了声,互相看了两眼,默默后退了两步。
娄丞相却是挺直了腰杆,冷哼一声,迈开步子往大殿里迈去。
只是走过贤王身侧的一瞬间,忽得听见一句冷冰冰又带着笑意的低沉之语:
“娄相的千金能否安然,可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娄延柏身形一顿,他瞬间睁大眼睛,错愕望向了身旁的贤王。
贤王笑得无害,“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百日魂,娄相应该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最后一颗被贤王拿了。
嗯,别问主角去哪了,问就是被我吃了……
第292章 士兵
娄延柏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嘴唇轻轻颤着,面前的贤王笑的儒雅,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娄相,请吧。”
旁侧宫人引路,大殿门开了半扇,殿内昏黑,只有远处的烛火微微亮着。
娄丞相捏着拳头,在门口驻足许久,撩袍踏了进去。
贤王看着娄延柏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角。他转过头,看着场中间的文武大臣,平静地理了理衣袖,甚至用袖口擦拭过眼角,眉眼藏着难以抑制的伤痛。
“贤王殿下,此事事发突然,还请您莫要过度悲伤,以大局为重啊。”
一言官拱手上前,满目悲戚,言语恳切,末了重重叹了一声。
“许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陛下生死未卜,大人就想另择明君,莫不是早就知晓了内情?”
“施大人何出此言,方才陛下贴身侍卫所言施大人是没听到吗,还是说大人对我、或是对贤王殿下心有怨念,以至于当着众大臣的面出言诋毁?”
“你!”
“许大人不愧是御史台的梁柱,说起话来真是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胡秉一身深红色尚书官袍,面上带着淡笑,将话头接了过来。
言官许望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是胡尚书,不知许某此言可有差错?”
胡秉连忙摇头,“许大人所言自是在理,只不过还要等娄相出来,再做定夺才是。”
许望轻哼一声,两手揣在袖口,一并对向紧闭的殿门。
正午的阳光照在广场上,也照在文武大臣胸口的猛兽飞禽的补子上,蒸腾的热意席卷着每个人的脸颊,汗水恣意流进衣领,那样子比树上的蝉声还要急躁一分。
正在人们头晕目眩之时,日华殿的殿门缓缓被拉了开,娄丞相从黑暗中跨了出来,脚步轻浮,面如死灰。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刀山火海之上。
众大臣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娄相,怎么回事?”
“娄相?”
“娄相你说句话啊。”
娄延柏阴沉着面色,因着年岁而有些耷拉的眼皮轻颤着,整个眼白都染了几乎血的颜色。
众大臣看了半晌,忽得明白了什么,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娄相……”
“难道……”
贤王坐在轮椅上,微微垂着头,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漫不经心的理着衣袖。
“这不可能!陛下方才还好端端的!怎的一转眼,就驾崩了呢!”
邹兆实在没忍住,怒吼出声,紧接着他推开面前的大臣,快步走到了贤王面前:
“还有你,你不是一直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吗,怎么就进出大殿的功夫,口齿就变得如此利索,难不成你早有预谋?”
贤王面不改色,微微抬眸,直视着邹兆,“邹将军,说话可不能乱说。”
而一旁的裘心池冷声开口:
“贤王殿下被陛下临时叫进日华殿内,陛下弥留之际,嘱托贤王殿下绝不可荒康盛百年基业,不可废朝纲,不可乱朝堂,是贤王殿下感念兄弟之情,激动之余冲破了周身堵塞的静脉,这才口能言,手能动。”
裘心池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贤王,随后望向了邹兆,“可邹将军,见贤王殿下有所好转,非但不感念上苍,反而恶语相向,肆意诽谤,我试问,邹将军可是要谋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