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方瑜听到了外面的门铃声, 也察觉到母亲刚刚去开过门,但并没有放人进来,她已经能够猜到现在在外面的是谁了,不能去见她,她的心里好难受, 尤如针扎。
“爸,这样会不会舒服点。”夏方瑜站在轮椅旁细心地替父亲揉捏着手臂, 因为长期扎针,手臂上满目疮痍,四处都是淤青的针眼。
夏明辉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知道她心事重重,心里也满是委屈。
“那丫头在门外,你不去看看么?”
夏方瑜强忍着摇摇头, 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没事,爸,我先照顾你。”
原来之所以那些天许婧忽然没有去找夏方瑜和程恩星的麻烦,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夏方瑜的父亲夏明辉因为一次身体不适,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查出了肺癌,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的他,一个人默默地去医院做化疗,最近才被许婧给发现。
夏方瑜不见的那天夜里,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得知了此事,二话不说赶回家去,同时也被母亲狠狠教育了一顿。
“你爸爸和我两个人,这一生最大的盼望,就是看着你成家生子,如今你爸得了这样的重病,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撒手人寰,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哪一天离开,你忍心让他含着遗憾吗?”
夏方瑜低着头没说话,她的脑子一团乱。
从回家开始,夏方瑜几乎彻夜未眠照顾父亲,因为得了癌症,浑身都是疼的,她得隔一阵子给父亲的肢体做按摩,母亲年纪大了,没办法做到24小时陪护,而且在叫她回家之前,已经有一个晚上没有休息过,因此这一晚上夏方瑜几乎是熬过来的。
现在她知道程恩星来了,就在那扇大门外面,开始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或者该如何向她诉说这件事情,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程恩星,夏方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先活跃生气的房子,现如今充满了低气压,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脸。
程恩星默默离开,回去退掉了酒店的房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外住了这么久回到家来,徐莉安排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可是端着碗拿着筷子,程恩星提不起半点兴趣,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了,恩星,是菜不合胃口吗?”徐莉关切问。
程恩星摇了摇头努力挤出笑容来,大口扒了一口饭,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确实很好吃,但是此时此刻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匆匆吃掉碗里的饭,程恩星放下碗筷,笑着说:“爸妈,我吃好了,还有哥,嘉妍,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说完,程恩星匆忙起身朝楼上走去,脸上佯装的笑意也终于敛去。
徐莉放下碗不禁疑惑:“恩星这是怎么了?”
乔嘉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想应该是为了她和夏老师的事情,她们最近因为夏老师母亲的阻挠,一直都蛮上火的。”
徐莉听后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说着她看向了乔志岩,“孩子他爸,要不咱们也抽个时间,跟夏老师的母亲见一面,好好谈谈两个孩子的事情。”
乔志岩点了下头,赞成她的想法。
伺候父亲睡下后,夏方瑜才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赶紧冲向洗手间,关上了门来,背靠着洗手间的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簌簌往下掉,一边咬着自己的手背关节以防发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她妈妈的声音。
“小鱼,小鱼你在里面吗?”
夏方瑜赶紧慌慌张张擦干自己的眼泪,又打开了水龙头发出放水的声音,借机洗了把脸,随后才打开门来,“怎么了,妈。”
“哦,没事,我就想问问你在不在里面,你爸睡了吧。”
夏方瑜点点头。
“行,也不早了,你上楼去歇会吧。”
“没事,我不累,万一爸他晚上要……”
“你爸这边有我看着,你也有一晚上没睡了,去睡会吧。”许婧说。
看着母亲进了父亲房间,夏方瑜独自站在楼梯口顿了会,最后还是折返回来,一个人坐在了客厅里,黑漆漆没有开灯,现在的这种情况,还让她怎么睡得着觉。
许婧回到房里,刚蹑手蹑脚走起路,漆黑的床上那个身影便开了口说话。
“孩子他妈。”
许婧一下子愣住,伸直脊背,“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夏明辉又说:“咱们不能这样用亲情绑架女儿后半生的幸福,你逼得她太紧了,会物极必反的。”
“你懂什么,难道你不想抱孙子吗?”许婧反问他,语气里是不允许有任何人质疑她的决断。
夏明辉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连生死都已经看淡了,怎么还会在乎那些呢,我现在最在意的是,我的女儿因为我而一辈子陷在痛苦里,那样我才会死不瞑目啊。”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同性恋在一起?”许婧不可置信问。
“只要小鱼她自己幸福,我都支持他。”夏明辉淡淡开口。
“疯了,简直是疯了,我懒得跟你说。”许婧气呼呼地绕到床的另一边。
夏明辉无奈一笑,“你懒得和我说啊,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说了。”
“嘿,你现在是拿这事要挟我吗。”许婧质问道。
“……”
夏方瑜好像隐约听见房里的父母在吵架,不知道都到了今天,他们两个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她抬起双手来将头发从额前捋向后,多希望现在遭遇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以后,一切都是好好的,父亲也没有生病。
拿起手机来摁亮,又摁灭,她要如何向程恩星开口谈这件事,说她父亲病了可能时日不长了,她必须得做一个孝子,留下来完成父亲生前的心愿?不,她做不到,她也不甘心,可是不这样的话,她又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她该怎么办。
程恩星坐在床头,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思来想去给黄阿姨打了个电话,黄阿姨是夏老师最好的朋友,她一定知道一些内幕什么的。
电话拨通后,过了一会才有人接,耳边才刚传来黄阿姨的声音,程恩星立马开口急切不已。
“黄阿姨,黄阿姨,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迫不得已打扰你。”
“是为了老夏的事情吧。”黄依桐说。
“黄阿姨你怎么知道……”
“她家最近出事了,叔叔查出了癌症,是中期,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已经做了一段时间化疗,身体的不良反应很大。”
程恩星呆住了,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虽然因为这件事情,你们俩之间的感情可能会受到影响,动摇,但你要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都会过去的。老夏她可能会考虑的比较多,你要多理解,我现在把他们去做化疗的医院地址发给你,你明天过去的话,兴许能够碰上他们。”
程恩星猛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会去的,谢谢你黄阿姨,没有你我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什么,看见你们两个好,我才放心啊。”
“等有空,我过去看看你和童童。”
“好好好,最近童童是越来越可爱了呢。”
第二天。
程恩星根据昨夜黄阿姨给她的地址找来了医院,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夏老师他们时,她瞧见一辆熟悉的车驶进了医院大门,遂赶紧追了过去。
夏方瑜将车子泊好,和母亲一块携手把父亲扶到了轮椅上,三个人没走几步远便都停顿下来。
“夏老师。”程恩星气喘吁吁站在他们面前。
看到她来,夏方瑜的心跟着动了动,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就没离开过。
许婧见了她就没有好脸色,“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老师我有话对你说。”程恩星说。
“说什么说,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许婧不耐烦道,“我告诉你,我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
“刚好我也有话对你说。”夏方瑜急切打断母亲的话,不想让她继续胡说下去,随后回头安抚盛怒的母亲,故意说:“我会把一切都说清楚做个了断的。”
许婧信了。
夏方瑜和程恩星两个人走到稍微有些远的草地上,程恩星知道许婧盯着她俩,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尽管她非常非常非常想抱抱眼前的这个人,然后再亲亲她,但是她怕自己这样做以后,老太太会立即冲过来对她一顿狂揍,因此按耐住了。
“很抱歉,这两天没有联系你。”夏方瑜说。
“不用跟我道歉的,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黄阿姨告诉我的。”
夏方瑜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随后又说:“我父亲最近情况不太稳定,我可能需要一直照顾她,我们最近可能都很难再见面了。”
“没关系啊,我不介意。”程恩星说着偷瞄了一眼许婧,又说,“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夏方瑜好奇问。
“我特别怕你会因此和我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