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一下嗓子,把话题拐回到最初的聊天顺序上:“接下来,是不是该聊你家从前的那只柯基了?”
秦争勾起的嘴角被无形的手拉平,垂着眼睛,开始娓娓道来。
某年的一个夏天,一个女人在产房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天,才终于生出了一个男孩儿。
一声报重,一声啼哭,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条新生命和一个伟大的女人。
那大概是男孩儿人生中最丑的一个月,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却被一对初为父母的人激动地亲了又亲,逢人就说这小子长得像自己。
后来,那个小豆丁逐渐长大了。从爬到走,再到满屋子跑,最后踏进了校园。
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小学,报送进了当地的重点初中,又以该市前十的成绩被市的重点高中。一路当班长,拿竞赛奖状,顺风顺水地过来了。是戏谈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富裕的家境也同样让他生长得肆意,良好的家教配上他那张惹眼的脸,人生赢家四个字似乎已经初露端倪。
只是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似乎一切都反转了。
是时他刚遛完家里的那条懒狗,一人一狗被屋外突然飘起的小雨淋得湿漉漉的,可是归家后那两条预料中的毛巾却没有出现。
他一边换鞋一边冲屋子里喊了几声“妈”。他的妈妈听到喊叫之后匆匆赶过来,意料之外的,旁边站着他忙碌的爸爸。两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两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指一下两人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毫无察觉地问:“你们手里拿的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还没等他看清纸上的字,就听见他爸率先开口说:“我和你妈要离婚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男方女方的字已经签好,就连红手印都已经明晰地按在上面了。距离关系失效之差一个公章。
他的妈妈当天挽了一个挺漂亮的头发,还特意画上了一个比往常略微浓重些的妆容,她说:“等我和你爸离婚之后,你就跟着你爸生活,登登的话我会带走的。”
当时登登正趴在门口的地毯上蹭肚皮的水珠,还吐着粉嫩的舌头,根本不理解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就像是突然被告知了一切的男孩儿。
他低声问:“是我爸出轨吗?还是他对你不好?”
她慌乱地摆一下手,否认:“只是时间长了,感情就淡了而已。没有谁对不起谁。”
他不信这个理由,但是也不追究,毕竟快成年的人了,问太彻底只会让彼此都难堪。
只抬头问:“这件事是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可能是最近吧?”
她支吾着回答:“是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你初中那会儿我和你爸爸就已经初步有这个想法了。但是你有一次回家吃饭的时候挺不高兴的。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结果你告诉我,是因为班上有一个同学由于单亲家庭的原因被嘲笑了。从那天以后,我就和你爸爸商量好了,一切都等到你高中毕业之后了再说。”
“等你上了大学,总没人会管你家里的闲事了吧?”
她抛出一个希冀的眼神,大概是期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好减轻她的负罪感。
他爸则在一旁帮腔,说这已经是他们深思熟虑过的后果了。现在分开对彼此都好,再拖下去只是徒增烦恼,相互耽误。
他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挺奇妙的。毕竟在他将近十八年的人生里,就基本没看见过家里的两个人红脸吵过架。原来是在等着憋一个大招。
而他的爸妈已经把话说死了。纵然他可以死不同意地吊着他们俩,但除了让彼此都难堪之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接过那张离婚协议书的那一秒,这个家就已经破碎了。又或许更早。
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回给他爸,垂了一下眼睛,颤动着的黑色蝴蝶被铁链锁住。他说:“知道了,你们去吧。”
他向里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住脚,回过头来提示:“不过外面下雨了,你们记得带伞。”
他的妈妈迟钝地意识到他被淋得湿透了,从衣帽间拿出一条干毛巾替他擦头发。
他不动声色地侧开一个身位,抬了一下下巴,说:“登登也还湿着。如果你不记得要替它擦干的话,就不要把它带走。”
他爸高声呵斥了他一句:“如果你妈妈不把它带走,谁来养它?”
他梗着脖子回答:“当然是我养它,难道指望你吗?”
他爸闻声更气了一些:“等你上了大学,你还能养它吗?”
他冷笑:“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然后把它养在出租屋里。”没有人退步。
只是几天后,那个公章落下的时候,他妈还是把小狗带走了。是时他正在参加学校里最后一场散学式。散学式结束后,家里也空了半边。
没有人记得他高考成绩还没出分,也没人记得他离成年还差两个月。
后来他一个人默默地填了志愿,去了离家很远的B市,学了工商管理。也两年没归家。
尽管他的家长都声称两个人是和平离婚,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感情变淡了之后的归途罢了。但他的妈妈还是在一年后结婚了,嫁给了别省的一个小富商。
从此两人隔了千山万水。
又一年,她冒着当大龄产妇的危险,为那个男人生了个孩子。
照例一声报重,一声啼哭,又一条新生命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托那个孩子的福,她又当了一次伟大的女人。
这年,他爸也重组了家庭,不过娶的是他认识的一个阿姨。那个阿姨带着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和大包小包的行李,住进了他家。
自此之后,他家就再也不是他熟悉的家了。那个房子里的空虚被别人的欢声笑语补上了。
大三上半学期的国庆节,他爸他妈带着各自重组的家庭自驾游来B市找他。
他的那个新妹妹在B市读一个二本,他爸开着车调侃:“家门口就有大学读,跑这么远做什么。”
她娇笑道:“家门口的那些风景都看腻了。再说,S市冬天能下雪吗?”
她的妈妈嗔怪地点一下她的鼻尖:“我看你就是家花不比野花香。”然后三个人笑作一团。熟稔地不像这两年刚认识的样子。
只有他被阻隔在屏障之外,无法对上他们的脑电波。以至于他在半路下了车,临时以蹩脚的叙旧为由搭上了他妈妈的车。
他想,他当时就该坚定地拒绝这场荒谬的旅行的。
不知道是那辆车上的气氛本来就安静,还是因为怀里的孩子在酣睡着所以没人说话。又或者是自己这颗石子搅乱了他们的节奏,总之那个氛围很适合睡觉。
他的妈妈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不时地抬起眼看他,眼中噙着泪。她几次三番地试图找话题,却被他冷淡的回应浇熄了热情。于是一路无话。
他们原本的自驾游计划是继续北上,去N省看草原和骑马。结果在高速路上被追了尾。
车门的瞬间变形以及玻璃爆裂炸开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车上的所有人都只能依靠着本能行事。
他几乎是在那个瞬间被扑倒。被塞进怀里的孩子开始大哭。他的妈妈浑身是血地让他带着弟弟先走,说着,额头的鲜血滴在他的手上。干涸之后就像一朵枯萎的玫瑰。
只是那种血肉崩裂的感觉是那么清晰,以至于他疼的无法呼吸。只能搂着怀里的孩子,以毫米的速度爬出去求救。
周围有车辆呼啸而过,有好心的司机立马下车替他们拨打了急救电话,接过了他手里高举着的孩子。
但等待中的分秒还是足以让他痛到窒息。他颤抖着手去探他妈妈的鼻息,在确认过还有微弱的气息的瞬间猛地感到一阵鼻酸。
他挣扎着,想抬头看一眼前面他爸开着的那辆车是什么情况。接着就听见了那个阿姨堪比孟姜女的一声恸哭,于是手上失了力气。
很快,警车封路,救护车拉着铃声奔驰而来。
他被小心翼翼地拉扯出来,抬着放在担架上,接着推上了救护车。他仰视着雪白的车顶,在想:为什么我的腿感觉不到痛了。
第70章 往事
医院。走廊上奔跑着医生和护士神色匆忙,除了喘着粗气的“让让”之外,他只听见了小孩子打针时的哭声和车轱辘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推进手术室前照例需要直属亲人签字,可惜他的家长都尚且生死未卜,他没有那个能为他签字的人。他哑着嗓子说:“我自己签可以吗?”
两个年轻医生对视一眼,不敢再耽误,点了一下头之后立马把他推进手术室。
主刀医生低头看了一眼他皮开肉绽的腿,在得到同意之后给他打了全麻。
他躺在手术台上,周围站了一圈医生和护士。递夹子递剪刀的指令接二连三地被发出。
他看不见自己的惨状,只知道从年轻护士的不愿多看的神情看来,大概是惨不忍睹的。只是不知道是麻药生效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对此毫无知觉。
手术漫长得熬人。主刀医生不知道已经擦过了几次汗,也不知道辅助的护士究竟递给了他多少个同情的眼神,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上刺眼的手术灯,直到晕出了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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