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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睡不醒 (一件禾衣)


  酒桌前两人对视了一眼,看起来都在努力回忆。
  亚伯的反应速度最终还是比该隐快了一点,高声嚷嚷道:“月露!”
  侍女眨眨眼,撇嘴默念了一句“又折腾人”。
  “折腾?”该隐耳朵尖,捕捉到这个怪异的词,“他是故意的?”
  “新人来到酒馆,当然要用我们最好的酒招待。” 侍女连忙为守门者开脱,“而且我猜……二位也很满意?”
  她的目光在两个面容俊秀、各具特色的青年身上来回打量,见他们的表情松弛下来,便微微笑了:“两位要点什么酒?”
  “有什么酒?”亚伯问。
  “既然两位是新人,我推荐随意尝尝店里的招牌,不如就来两份随机。”
  亚伯不等该隐反应,立刻接了口:“要了!”
  “请稍等。”侍女微微欠身,转了方向。
  该隐转过头看向亚伯:“你不能喝酒。”
  “我能。”亚伯一捶桌面,“你这样说我,我可要生气了!”


第8章 卑劣的挑衅
  暗红色的酒液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着沉郁的光泽,紧附杯壁,质感浓稠,宛如血液。
  亚伯直直地盯着该隐手里的酒杯:“你……那是什么酒?”
  “应该是蔓红果。”该隐心满意足地晃动酒杯,“城里的特产。”
  酒杯倾倒,酒水入喉,多余的液体粘在唇角,像啜饮鲜血后留下的痕迹。
  亚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突然觉得口渴起来。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现在在等什么?”该隐问。
  亚伯被酒精刺激得嗓子疼,呼呼地喘着气:“什么?”
  “我们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喝醉了?”亚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我们当然在喝酒。”
  “为什么……喝酒?”
  “管那么多干什么?”亚伯抓起酒桶,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喝!”
  酒馆里愈发热闹起来了。舞台上一堆人群魔乱舞,一旁的乐池里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破音效声。
  该隐的位置看不见乐池,便从座位里起身,探头往外面望:“那边在干什么?”
  可他刚一起身,就一头栽倒在亚伯怀里,脑袋磕到对方的胸口,撞得他们同时闷哼一声。
  “——真对不起。”该隐趴在他胸前嘟囔。
  “你先——起来。”亚伯被他压得喘不上气,连连推他的胳膊。
  这回,该隐攀着椅背,稳稳地起了身,左右张望着:“是不是在唱歌?”
  “如果你觉得那也算得上唱歌。”亚伯被远处刺耳的摩擦音吵得头疼,语气也没那么温和了。
  该隐转身摸到酒桌上的杯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评价道:“没我好听。”
  “你会唱歌?”
  “那当然。”
  亚伯感兴趣地抬起脸:“来一首?”
  “来一首?”
  “来一首!”亚伯给他鼓掌。
  该隐一口饮尽了杯中血一样粘稠的酒液,重重栽在坐椅里,终于清了清喉咙。
  “上至红海,下至深渊;
  千年万载,阴影之间。
  繁盛起落,虚空爆裂;
  行者往来,无人停歇。
  土地染血,恶鬼攫人;
  一时异见,万世沉沦。
  忏悔有路,天堂无门;
  阳光烈狱,向死而生。”
  该隐醉得不轻,但似乎对这歌很熟悉,唱词完全没有断续。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歌词也工整优美,可单调的吟唱和毫无起伏的音节竟然让亚伯在热闹的酒馆里出了一身冷汗,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听起来,”亚伯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很有故事啊!”
  “故事?”该隐偏了偏头,“确实有故事。”
  “什么故事?”
  “唔……也许有人知道……”
  “知道什么?”
  “就是那个……”该隐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思索,“只有……土地、麦子,没人……”
  亚伯只听懂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该隐弓着腰趴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真的喝醉了,但醉也醉得不安稳,嘴唇轻抿,眉间微皱,表情忧心忡忡。
  “该隐。”亚伯伸手戳戳他的脸颊。
  喝醉的同伴张大嘴巴,嗷呜一口,险些咬着他的手背。
  亚伯吓得连忙缩回手,不敢再逗他了——怎么像小狗一样,还咬人的。
  “什么时候你们这样的人也敢招摇过市了。”
  隔壁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亚伯转过头望去。
  昏暗的光线里,他只能看见旁边那桌隐隐绰绰的身影。
  注意到亚伯的目光,却没等到回答,对方又开口了,这回讽刺的意思更加明显:“看什么?一个卖唱的没法满足你?”
  那人身旁的女伴嘻嘻笑出了声,
  “你们说话注意一点。”亚伯生硬地警告道。
  “注意什么?”那人故作惊讶,“注意我旁边坐了两个卿卿我我的男——人?该你们注意才对。”
  “别人的生活与你无关。”亚伯喝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我就这么干涉了,你又能怎么样?”那人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夸张的笑声,“真是恶心。”
  亚伯攥紧了手,不过最后还是把那阵怒意压了下去。
  克制。
  “为什么克制?”该隐小声问。
  亚伯转过头,看见该隐趴在桌上侧脸望过来,半掀的眼帘下露出血红色的瞳孔。
  “我们不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那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怎么教训?”
  该隐惊奇地眨眨眼睛:“你不反对?”
  “人总该为自己的无礼付出代价。”亚伯的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旁边那桌还在挑衅:“怎么,心虚了?你们这种人,活着就是耻辱,还当着我们的面恶心人,这不是活该吗……”
  亚伯绷紧了胳膊。
  该隐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该隐说要给他们一些小小的“惩罚”,不过亚伯总觉得他的语气很不简单。
  算了。
  亚伯付了酒钱,离开酒馆,并不打算干涉。
  无故嘲讽他人的失礼者确实需要一点教训。
  他坐在路边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该隐。
  “怎么坐在地上?”该隐挨着他并肩坐下。
  这种情景其实一点也不突兀。此时的街道上,不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显然是酒喝多了,无法控制身体平衡。相比之下,能想起来原地坐倒反而证明脑子还算清醒。
  “刚才我看见有人撞墙上了。”亚伯捂着阵阵跳痛的脑袋,“里面怎么样?”
  “处理过了。”该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这话……像杀手一样。”亚伯竖起大拇指,“有点帅气!”
  该隐轻声笑了:“你——你喜欢就好。”
  他们俩在路边又坐了一会儿,走最后还是亚伯先撑着地面起身,低头擦拭掌心里的尘土:“走吧,回去了。”
  该隐应下,扶着自己的双腿想站起来。
  可按着腿哪能站得起来?
  亚伯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模样,伸手拽了他一把:“你这么不能喝酒?”
  该隐左右看看:“你说谁?”
  “当然说你,该隐。注意脚下——”
  医师看见该隐被亚伯搀着,跌跌撞撞地进屋,有些吃惊:“阁下这是……?”
  “喝醉了。”亚伯简洁地告诉对方,“麻烦您替他准备醒酒汤……”
  “我明白。”医师点着头。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我叫赛特,阁下。”医师颇为有礼地颔首道。
  “好的,赛特。”亚伯点点头,“多谢您了。”
  他问自己的名字仿佛就是单纯为了道谢。
  赛特有些惊奇地瞧了亚伯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该隐知道自己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不是侍从。
  侍从不会送他进卧室,不会拉窗帘,更不会碰他的额头替他量体温。
  这里的侍从还没那么周到。
  该隐困难地眨眨眼睛。
  桌边的人影刚刚吹熄了烛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好好休息。”有人叮嘱他。
  该隐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那种心脏崩裂般的剧痛。
  有一种力量……禁止他开口。
  他陷在床铺里无声地喘息着。
  亚伯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尽可能轻地合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压在心口的无形重量蓦然消失。
  该隐怔怔地凝视天花板,良久,抬肘挡住脸颊,呜咽起来。
  第二天,亚伯看见该隐桌上的画像,有些哭笑不得。
  这幅画的标题是“自画像”,可上面这个举着武器、青面獠牙的怪物他实在看不出原型。
  “你画的吗?”亚伯将画从桌上拿起来,仔细打量,“画的这是什么意思?”
  该隐眼神迷茫地打量着画纸:“我不知道。”
  那幅奇怪的“自画像”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没有过多留意,将重点转移到昨天的酒馆里。
  结论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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